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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話未盡,賈寶玉的步子陡然停了。

  賴瑾往前走了兩步,覺得後頭有些不對勁。連忙住腳回望,卻見賈寶玉呆呆的站在原地,雙目垂淚,哭的抽抽噎噎的,想是又犯了痴呆性子。

  賴瑾好氣又好笑的搖了搖頭,轉回來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我也沒說什麼,你怎麼又哭上了。滿大街人來人往的,你也不嫌丟人。”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遞給賈寶玉。

  賈寶玉胡亂抹了一把,低聲說道:“我知道當日那事兒原是我的不對。我從未想過老爺和太太會埋怨到你的頭上。自那以後你就不怎麼往府上逛了。我知道你心裡不順堂。是我害了你。”

  賴瑾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拍著賈寶玉的肩膀安慰道:“我倒是覺得這事情同你沒什麼關係。大抵還是平日裡就有矛盾積攢著,不過是借著你那引子發出來罷了。”

  賈寶玉聞言,有些狐疑的問道:“你們平日就有計較,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你個富貴閒人能知道什麼?

  賴瑾嘆息一聲,並不想和賈寶玉說起王夫人的利益算計。畢竟人家是嫡親母子,有什麼話說不通的,他也犯不著妄作小人。

  這廂賈寶玉犯了左性的問個沒完,賴瑾開口轉移話題道:“正月十五的時候娘娘省親,你們家定然很熱鬧吧?”

  賈寶玉果然順著話題嘆息道:“有什麼可熱鬧的。林妹妹沒來,寶姐姐沒來,湘雲妹妹也沒來,晚上吃飯的時候氣氛都沉壓壓的,點的一出出戲我瞧著也不怎麼樣。最後鑾駕回宮的時候大姐姐哭的跟淚人似的,越發沒意思了。”

  賴瑾默然。賈寶玉還要嘮叨些話,兩人已經到了寧國府。守門的小廝自然是認得這兩位小爺的,立刻派人進去同傳,自己卻滿面堆笑的將人送進正堂。不過兩三句話的功夫,賈珍和賈蓉匆匆趕來。

  賴瑾和寶玉上前見禮道:“見過珍大哥哥。”

  賈珍連忙還禮,身後賈蓉上前拜見道:“見過寶叔,瑾叔。”

  賈珍脫口問道:“怎麼想起這時候過來了,給那邊府上老太太請過安了?”

  賴瑾點頭,次後從袖中掏出一方請帖遞給賈珍。賈珍細細看過,開口笑道:“這是好事,當日我定然過去的。”

  賴瑾展顏笑道:“珍大哥哥能來,自是再好不過的。”

  賈珍哈哈朗笑,又同賴瑾寒暄幾句,後頭賈蓉有些按耐不住的拽了拽賈珍的衣袖。賈珍肅容說道:“只是有一件事,想托瑾弟弟周全一二。”

  賴瑾心中一動,不知怎麼看了賈蓉一眼,方才笑道:“珍大哥哥有話直說無妨。”

  賈珍開口笑道:“就是你侄子蓉兒的事兒。蓉兒如今也長到十八大九的年歲了,整日在家閒著。身上唯有的龍禁衛官銜還是他媳婦死那年我花錢托戴公公給他捐的。”

  賴瑾有些恍然,大概猜出來賈珍要說什麼。

  果然,賈珍繼續說道:“我想著榮府你璉二哥哥有林姑老爺和你爹爹提拔,如今在江南一帶已經補了實缺。你看看你侄子……”

  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按理說珍大哥哥好容易開口一回,我不該推辭才是。但是江南官場如今是個什麼模樣,旁人興許不知,可榮寧二府與甄家關係最為交好,又怎有不知道的。我去歲在江南遭遇一回刺客,差點連命都搭上了。如今璉二哥哥在江南做事,也是麻煩不斷。不得已還給王大人去了信。如今這江南的水,可是渾的很吶!”

  賈珍瞭然一笑,江南官場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他豈有不知。賴瑾的擔心他也明白。榮寧二府的爺兒們究竟是個什麼尿性,賈珍身為族長,自然最清楚不過的。賴瑾擔心賈蓉去了江南會給賴尚榮添麻煩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此番賴瑾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賈珍就算是再混帳,該有的格局眼界還是有的。

  因此此番派賈蓉去江南,可真心不是為了撈兩個銀錢使費。

  賈珍自得一笑,開口說道:“你我都是明白人,瑾弟弟心裡頭的擔心你大哥哥自然了如明鏡。不過你放心,之前我已經同蓉兒囑咐過了。此去江南,他要是敢壞了你爹爹的事兒,回來我打斷他的骨頭。”

  賴瑾心中苦笑,這賈珍可是賈家爺兒們中最難纏的一位。且是賈家唯一一位同世家功勳乃至寒門清流都有所結交的爺兒們。雖然往日裡也閒散度日,但心中自有一本帳。如今找到他的頭上來,賴瑾也不曉得賈珍究竟想幹什麼。

  賈寶玉有些不耐煩聽這些個世俗祿蠹的事兒,起身說道:“我去後頭瞧瞧珍大嫂子去。”

  賈珍忙令賈蓉帶寶玉去後面。賈蓉頷首應了,又衝著賴瑾諂媚一笑,方才領著寶玉出門。

  就聽賈珍繼續說道:“你爹爹如今在江南官場忙著整頓義忠親王老千歲一脈的勢力。不過單只他一個人,能做的實在有限,倘或有人能幫他的話,可就好辦多了。”

  賴瑾看著賈珍,但笑不語。

  賈珍挑了挑眉,口內吐出四個字。

  “江南甄家。”

  賴瑾掩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微一動。

  賈珍盯著賴瑾的眼睛說道:“江南織造府甄家,是上皇最為信重的老臣。昔年聖駕六次巡南,唯獨他們甄家接駕四次。次後義忠親王老千歲貴為太子,江南甄家也是他最得力的助力。倘或今日你爹爹能將甄家收為己用,江南官場之事再無不妥了。“

  賴瑾看著賈珍說的愈發激動,赧然笑道:“爹爹在江南官場,兼的不過是巡鹽御史,哪裡會有這麼大的權利呢?”

  賈珍微微搖頭,開口笑道:“瑾兒你說話不實誠。你我二人是什麼關係,哪裡還用得著這般遮遮掩掩的。”

  賴瑾依舊搖頭不語。

  賈珍嘆息說道:“你若是不承認也是可以的。只是我們這邊自然也是有我們的來路,要不然也不會找到你的頭上。”

  賴瑾有些狐疑,既然“他們”已經心中有數,為何不直接動手,找他囉嗦又有什麼用呢?

  賈珍輕咳一聲,開口解釋道:“聽說瑾兒在聖上跟前十分得意。小小年紀已經代替聖駕做了兩回欽差使節。可見聖眷優容。聖上自前幾年開始整頓官場,如今江南一地業已換了兩茬子官員。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大家入朝為官,都是為了效忠聖上。之前偶有過時,也不過是瑕不掩瑜。”

  賴瑾隱隱有些明白了。這是“他們”瞧見了聖上的勢力和不依不饒的決心,有些害怕想要投誠了?

  賈珍見賴瑾明白過味兒來,心中也是鬆了口氣,開口笑道:“我也是受人所託,跟你交代這麼一句話。行與不行的,還請瑾兒自己權衡。”

  其實江南一脈也是被逼無奈,自林如海和賴尚榮兩位巡鹽御史上任以來,江南的官員走馬燈似的換了一批又一批。眼見著聖上的帝位越坐越穩,義忠親王老千歲和上皇的影響力悄然淡去。如今江南一脈的勢力嚴重縮水,已經勉強自保有餘而不足以謀其他。

  聖上又在京中分化拉攏四王八公一脈,如今有軍權的功勳世家們大半被聖上拉攏過去,剩下沒軍權的說些風涼話也沒人在意。如此形勢讓江南一脈感覺到了巨大危機。不得已才通過賈珍找到了賴瑾的頭上。

  畢竟賴瑾是賴尚榮的兒子,當年又是他帶著聖旨去江南查訪的。江南一脈自然推斷出賴瑾在此事中起到的推波助瀾的作用。此番通過賈珍聯繫賴瑾,也算是示好的意思。他們也是害怕越過了賴家人直接找到上頭會引起賴家的強烈不滿。畢竟縣官不如現管,只要賴尚榮依舊得到聖上的信任,只要賴尚榮在江南官場一天不走,憑藉掌握聖上暗衛的巨大勢力,江南官場一脈也不能把賴尚榮怎麼樣。這麼一折騰下來,還不如直接找上賴瑾說話。雖然這位小爺官職不大,但成日裡跟聖上聚在一起,他父親又是專門負責攪和江南官場的。有他誠心說一句話,只要能說動聖上,就比旁人說一萬句都強。

  至於江南官場一脈為何篤定賴瑾能說動乾元帝,就不得不提起年前賴瑾獻策“預算之法”,乾元帝鼎力支持並在各地大肆實行之事。讓江南官場看到了賴瑾雖然人小官微,但“言”絕對不輕。

  想通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賴瑾有種恍然大悟的驚喜。果然朝廷中事哪怕再小,後頭牽扯的東西都可能讓人驚訝。不過是給自家親戚推薦一個實缺,當中居然也能牽扯出新舊勢力的較量,賴瑾微微苦笑。只得婉言說道:“此事干係重大,我可做不了主。待我回去寫封信問問爹爹再說罷。”

  給賴尚榮去信也是小事,恐怕賴瑾出門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進宮面聖。賈珍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嘴角,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瑾兒在府中吃過午飯再說吧。”

  52論江南事簡在帝心

  論江南事簡在帝心

  論江南事簡在帝心,報當年恩林海收徒

  因賈珍同賴瑾說的那一番話,攪得賴瑾著實沒了去大觀園閒逛的心思。糙糙在寧府吃罷飯食,賴瑾好言好語的將纏著他去大觀園遊玩的寶玉打發走了,自己也打馬往皇宮而去。

  進了大明宮的時候,遠遠瞧見戴權手持拂塵站在階磯之上,看見賴瑾於宮門落鎖之前入宮求見聖上,不免有了幾分好奇之心。

  “究竟什麼大事兒,竟叫你這個時候跑來一趟?”

  賴瑾微微搖頭,面色很是沉重。

  戴權便曉得此事干係重大,立刻進入殿中通報,不過瞬息間,出來說道:“聖上叫你進去。”

  賴瑾深吸一口氣,整理一番思緒,方才入宮覲見。

  乾元帝百年不動搖的坐在御案前批閱奏摺,見到賴瑾請安,眼皮子都不抬的問道:“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讓你這個時候也要進宮?”

  心裡還暗暗想著賴瑾到底年少城府淺,一點子動靜也能鬧出這麼大幹戈來。須得慢慢調、教才是。

  賴瑾遂將之前在寧國府賈珍所說之話詳詳細細稟報給乾元帝聽。

  乾元帝批閱奏章的硃筆微微一頓,然後抬起頭來,默默打量著賴瑾。

  賴瑾依舊恭謹的站在地上,低眉斂目,沉靜平和。

  乾元帝沉吟半日,突然開口問道:“此事你如何作想?”

  賴瑾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思量半日,最終還是開口說道:“聖上叫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

  好個取巧的回答。

  乾元帝打量著表情分明的賴瑾,好笑的搖了搖頭。論起城府手段,賴瑾不如林如海、賴尚榮多矣。可是乾元帝依舊喜歡把賴瑾留在身邊,這並非是因為賴瑾年歲尚小,擔不得重擔。更有賴瑾心思單純,並沒有太多花槍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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