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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從表面來看說得很對,可是在這種封建集權達到頂峰,君主甚至被譽為天子的情況下,你要認真相信這句話,你就輸了。

  比方說前朝有個很有名的大臣名叫于謙的,就是因為相信這句話,反而把自己折騰死了。

  因此這種話也就是隨便說說,隨意聽聽,萬萬不能當真的。

  至少,你心裡也得明白,民為貴,君更貴,社稷可次之。因為你只有把君主糊弄好了,他才肯給你機會,讓你去澤披百姓。

  賴瑾思及此處,微微一笑,將糙紙展開,沾墨揮筆,開始答題……

  轉眼九天過去,會試已畢。依舊神清氣慡的賴瑾提著考箱跟著人群慢悠悠的走出了考場。彼時賴家的小廝車馬依舊在貢院外頭等著,瞧見賴瑾的身影,立刻迎上前來,伸手接過賴瑾手中的考箱,被考箱的重量墜的情不自禁彎下腰身的小子暗暗咋舌,心裡暗道:“這麼重的箱子,虧的少爺拿的這般輕巧。”

  賴瑾眼眸微轉,仿佛看出了那小廝心中所想,不免開口向一旁站著的書童賴安說道:“那箱子略有些重,你幫他抬上馬車。”

  賴安看夠了笑話,這才樂呵呵的應了一聲,走上前來,幫那小子將考箱抬上了馬車。賴瑾微微一笑。撩起衣擺就要上車,陡然聽到身後有人叫道:“瑾賢弟慢步。”

  賴瑾回頭,瞧見腳步略微急促的趙岑,他身旁還跟著幾個同樣來參加會試的舉子,年少的約二十一二歲,年長的約三十五六歲,俱都是書生風流,意氣風發。賴瑾展顏笑道:“原來是趙兄,此番會試,不知趙兄考的如何?”

  “還好,還好。”趙岑說畢,又給賴瑾介紹道:“這幾位都是我的同鄉好友,王洞芝,張顯,周若斌。俱都是此番參加會試的舉子。”

  賴瑾拱手作揖,與眾人一一見過。舉手投足間,露出一截皓白若羊脂玉的腕子,修長勻稱,襯著竹青色的書生長衫,袖袍飛揚之間,一股子掩不住的水墨風流氤氳而出。

  眾人看的越發讚嘆。這樣的風流人物,先別說是否聲名在外,只但看這副精緻皮相,眾人也是願意親近的。

  趙岑看出眾人心思,不免心中一動,開口邀請道:“十年寒窗,好容易過了會試,總算能清閒一二。如今天色正好,春光如許,正是踏青郊遊的好時候。不知瑾賢弟意下如何?”

  賴瑾不過略微沉吟片刻,瞧見人群中也走過來的幾個身影,頷首說道:“多謝趙兄之美意,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趙岑聽見賴瑾應下來,心中越發高興,立刻說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相約明日,在城外十里亭相聚何如?”

  一句話未盡,陡然聽到身後有人問道:“去哪兒,不妨也帶我們兩個。”

  趙岑回頭,但見兩個二十六七歲的弱冠青年站在身後,風度翩翩,君子如玉。不免開口問道:“敢問兩位兄台是?”

  陸子明哈哈朗笑,開口說道:“我是陸子明,他是秦牧,與瑾兒乃是同窗好友。敢問兄台是?”

  趙岑立刻說道:“在下山東趙岑,見過兩位兄台。”

  於是眾人相互廝見,約定了明日郊外踏青之後,各自散了不提。

  陸子明拽著賴瑾的胳膊開口笑道:“總算是熬過了會試,不如大家去一品堂吃頓好的再說?”

  賴瑾搖頭笑道:“我如今只覺得身上疲乏,只想回家沐浴梳洗一番,哪裡還有子明兄的好興致。”

  聽賴瑾這麼一說,陸子明和秦牧兩個也覺得身上粘膩汗漬,難受的緊。立刻放開賴瑾的手笑道:“既如此,我們也該回家休息休息,明日再去城郊一道兒散淡也就是了。”

  眾人又說笑著閒話兩句,也都散了家去不提,

  且說賴瑾坐著馬車歸家,進了正堂的時候瞧見賴嬤嬤並賴大幾個正在廳上唏噓感嘆,桌上還有幾封包好的弔唁銀子。不免好奇問道:“這是誰家出事了?”

  賴嬤嬤嘆息說道:“是塾中賈代儒家的孫子賈瑞,年紀輕輕也不過二十幾歲,誰承想一個風寒就這麼沒了。可憐賈代儒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竟是一點兒念想都沒有了。”

  賴瑾聽的一愣,脫口問道:“怎麼竟死了?”

  “還不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賴大輕嘆一聲,語焉不詳的說道:“那二奶奶是何等厲害囂張的人物,你不招惹她都變著法兒的作踐你一回,何況……都是作孽啊!”

  賴瑾只聽的手腳冰涼,最後嘆息一聲,開口說道:“好歹也算是同窗一場,哪日送殯,也告訴我一聲,我去送送他。”

  賴嬤嬤唉聲嘆氣的說道:“你剛過了會試,身上也正虛弱,還是別去了,免得衝撞了你。”

  賴瑾勉強笑道:“哪裡就這麼嬌弱了。還是去一趟的好,去一趟儘儘心意罷了。”

  賴嬤嬤見賴瑾執意如此,心知他是很重情義的一個人,遂點頭應道:“既如此,到了當天我告訴你也就是了。”

  賴瑾默然點頭,回房沐浴寬衣,然後靜靜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本來出考場的時候竟還覺得有些許疲乏,如今竟全都跑光了。滿腦子想的都是賈瑞這個糊塗尿性的東西。渾渾噩噩直到半夜,方才輕嘆一聲,蒙頭睡了。

  至次日一早,因與趙岑等人商議妥當了,難免要前去赴會。賴瑾收拾齊整之後,便帶著小廝賴安騎馬出城了。

  彼時陽春二月,楊柳抽枝,新嫩的柳條隨風擺動,真是春光如許,天色爛漫,倒是一片好風光。

  到了十里亭的時候,趙岑並幾個同鄉已經在飲酒賦詩了。賴瑾撩起衣擺走上階磯,衝著幾人見禮道:“見過幾位兄台。”

  話音未落,只聽見一陣馬蹄聲響,秦牧和陸子明兩個也都到了。進來便說道:“我和子野原是想去你家找你一起的,豈料到府上的時候你家人說你已經出來了。”

  賴瑾開口笑道:“原也沒想到你們會去找我,早知道再等片刻了。”

  趙岑立刻接口說道:“或早或晚,大家都是要聚在一起的,又有什麼相干。你們也太過拘泥了一些。”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略作了片刻,便相約上山。

  正值風和日麗,糙色新新。漫山遍野的杏花開的最好,叫人不免想起“杏花疏影里”這樣的詞句。趙岑開口笑道:“這樣的好風光,倘或有個會吹笛的再吹上一支曲子,映襯著山花爛漫,春光和煦,那就再美不過了。”

  一句未落,陸子明略帶期盼的接口說道:“你們不知,當初學習君子六藝的時候,瑾兒就挑了琴和笛兩樣。那笛子吹的才叫一個好聽。真真是個餘音繞樑,天音仙樂才配得上。”

  眾人聞言,紛紛贊道:“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瑾賢弟果然是個風雅至極的人物。”

  賴瑾聽著眾人的讚嘆,不知怎麼就想起來後世的一部電視劇,心中略起了兩分惡寒,旋即開口說道:“本來是說登山野遊,誰還能帶笛子出來呢?”

  眾人聽了,倒也深以為然。雖然心中暗自惋惜,口中卻都紛紛附和道:“瑾賢弟說的也是。何況這山花爛漫,吟詩作對也是好的。”

  於是競相誦起唐詩宋詞中關於杏花兒的詩詞來,聽的賴瑾暗暗好笑。

  眾人走走停停,不知何時便到了一方古剎之前。但見茂林深竹,粉牆碧瓦,偶爾響起一兩聲鐘磬之樂,分外幽靜。一時眾人也覺得有些腿酸腳軟,不免開口說道:“既然來了,不如進寺廟中上一炷香,祭拜佛祖也是好的。”

  順便還能歇歇腳。

  這寺廟悠遠僻靜,倒也不像山前頭的相國寺,水月庵等香火鼎盛。幾個掃地的小沙彌也都靦腆安靜,嘴很笨拙的樣子。但心腸都好,給眾人掃靜了石桌和石凳上的浮灰,又給眾人打了清涼的井水煮了茶送過來,聽見眾人道謝的時候還紛紛羞紅了臉,擺手搖頭的說不必。

  一時又回了前門階磯灑掃,眾人紛紛嘆道:“世風日下,即便是紅塵之外也難掩利祿庸俗。像這樣心胸平靜的出家人也很少了。”

  賴瑾開口說道:“昔陶淵明說心遠地自偏,大抵說的都是聖賢之人。可對於普通人來說,便是地遠心自安。因遠離塵世喧囂,光怪陸離,他們才能真正靜下心來修行罷。”

  “阿彌陀佛,施主這話倒是著像了。”眾人回頭,瞧見一個身穿麻衣僧袍的出塵和尚翩然走來,那和尚眉目俊朗,眼眸清亮,端的好相貌。只可惜頭山長了一片癩痢,破了幾分寶相莊嚴。走至跟前,施禮說道:“既是人心不穩,無論路途遠近都是不穩。既是人心安寧,自然身處何地都是安寧的。所謂世事引誘,光怪陸離,不過是沒能守住本心罷了。”

  眾人起身見禮,賴瑾微微一笑,也不辯解。那和尚見狀,頷首贊道:“雖是這麼說,但施主竟是個難得心安之人。既來此處,可想卜一封卦,算算前塵後事?”

  賴瑾搖頭笑道:“既是前塵,何必去想,既是後事,又何必去算?”

  癩頭和尚啞然失笑,搖頭說道:“施主倒是隨遇而安。”

  賴瑾淡然笑道:“既來之,則安之。”

  癩頭和尚嘆息一聲,再次問道:“施主真地不想算一算嗎?”

  賴瑾搖頭淺笑,開口說道:“我已入此中,便是此中人。既然身陷此,何必忌浮沉。”

  當日我沒想通的時候,你不說來點化我。如今我注意已定,你也休想胡言亂語擾我心緒。

  癩頭和尚有些無奈,只得惋惜說道:“既如此,公子好自為之罷了。”

  說著,又施一禮,轉身去了。

  一時間眾人聽的面面相覷,鬧不清賴瑾和癩頭和尚打的是什麼機鋒,不免開口問道:“他適才是什麼意思?”

  賴瑾搖頭笑道:“化外方人向來喜歡含糊弄事,我又怎麼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

  陸子明啞然笑道:“那你還和他雲山霧繞的說了這半天話。”

  賴瑾答道:“我雖不知他想什麼。但我卻清楚我自己要做什麼。既如此,我又何必怕他會將我繞進去呢?”

  眾人聞言,深以為然。紛紛笑道:“瑾賢弟這話竟是有些道理的。”

  一時喝過了茶水,眾人覺得歇息的也差不多了,便起身迴轉,路過山門口的時候,陸子明從荷包里掏出一錠二十兩的銀子遞給那小沙彌權作香火錢。那小沙彌嚇得滿臉通紅,縮手縮腳的也不肯收。只說自家廟上種了田地,並不需化緣度日。師傅也從不讓他們收香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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