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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瑞冷不防的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見是賴瑾,他因早年私塾的事兒,對賴瑾頗為忌諱,當即開口賠笑道:“原來是瑾小爺,幾日不見,瑾小爺身上可好?”

  賴瑾想到原著中賈瑞得罪了王熙鳳最後被治死的情節,皺眉說道:“你好好的不在席上吃酒聽戲,跑到後花園子鬼鬼祟祟的?”

  賈瑞臉色一白,旋即支支吾吾的說道:“席上太吵了,我不過想出來散淡散淡,就碰見瑾小爺了。”

  賴瑾嘆息一聲,跟賈瑞說道:“那你如今可散淡完了,同我一塊兒去席上坐坐吧!”

  賈瑞遲疑半晌,但見賴瑾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那眼神清冷的仿佛直入他的內心,不由得越發心虛,訕訕說道:“如此甚好。請容我給小爺帶路。”

  賴瑾心下略松,只以為此番救了賈瑞一命,倒也算是造了七級浮屠。一番自得不必細說,之後便也撂開手不提。

  且說自賈敬壽誕之後,賴瑾又恢復了從前卯時起,亥時臥,每日抽出兩個時辰練習騎she弓馬外就苦讀詩書,研習時文的枯燥生活。十月初的時候聖上下詔命神武將軍馮唐率三萬鐵騎出征西北,銳擊北蠻。命振威將軍馮漢率領兩萬兵馬直入北蠻境內游擊作戰,力圖最大限度的潰敗北蠻軍隊的有生力量,以其子馮少楠為副手。拜都指揮使王廣義為鎮北將軍,出兵至西北邊塞,以作聲援。三道詔下,朝野瞬時激盪變幻,近十萬大軍糧糙齊備,出軍北伐。乾元帝以登基以來從未有過的果毅堅決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了此番戰事。

  十月中旬大軍北上,在西鼓樓廣場上誓師的時候,賴瑾、賈寶玉和薛蟠三個也騎馬相送去了。但見旌旗獵獵,刀兵森芒,十萬雄獅,壯志凌雲。馮紫英、衛若蘭、韓琦、陳也俊幾個全部留在軍中,盔甲加身,手握長槍,騎在神駿的棗紅馬上,越發襯出少年英武,雄姿勃發。

  賴瑾等人在外圍靜靜看著,看著這群年輕力壯的戰士們在上位者的鼓動下變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血戰沙場,封狼居胥,看著廣場之外的人群中,有年邁的父母低頭摸著眼淚,也有看熱鬧的閒散人拍手叫好,使勁兒的呱噪。眾位將士們齊聲吶喊著:“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之”。然後滴血入酒,大口飲盡,又將手上的碗摔得粉碎,一個個昂首挺胸,手持刀槍向著遙遠的西北戰場進發。

  也許他們會因功封賞,也許他們會就此消亡。沒有人能預見未來究竟如何,多數人所能做的唯有在原地靜靜等待,張望著遠方,希望自己所在意的人能夠平安歸來。哪怕他們沒有功成名就,哪怕他們灰頭土臉,只要他們平安歸來。

  細碎的嗚咽聲在吵鬧的廣場上響起,年邁的父母們茫然而期盼的面容在眼前晃動。這些個平凡的老百姓們從來沒有太多的想法,甚至他們根本不懂得何為國讎家恨,因為無論哪一位統治者上台,對待他們的都是輕視、奴役、壓迫,區別只在於多多少少而已。

  然而他們卻是上位者意志執行的最直接的體驗者。無論是打仗徭役,還是最新政策的施行。上位者們永遠高高在上操控一切,然後對立的雙方絞盡腦汁鑽對方的空子,然後最倒霉的老百姓們就變成了最直接的受害者。哪怕他們由始至終,根本不明白上位者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

  所以有詩人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賴瑾默默的嘆息一聲。然後轉身歸家,繼續拿起書本讀書。

  馮紫英有一句話說的對,好男兒自該封狼居胥,建功立業,揚我聲威,震懾天下。古代聖賢也曾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是他現在做的卻遠遠不夠,無論是年少舉人,還是高中進士,賴瑾目下所做的一切,對這個看似古老,實則有血有肉的國家沒有一點兒用處。

  在從前的時候,賴瑾一直覺得重生一世,依舊同前塵一般沒有什麼變化。他依託著父母,依託著家人,心安理得的享受著目下所擁有的一切。無論是錦衣玉食,還是悉心教導,賴瑾將這一切看成理所當然。他甚至沾沾自喜於自己的鬆散和閒愜,他以能做一個整日間無所事事,拈花弄糙的紈絝衙內為奮鬥目標,他將所有的一切拼搏努力都寄托在他的爹爹,他的爺爺奶奶甚至是他的太祖母身上。對於世事變幻他能幫把手就幫一把,若嫌麻煩他就冷眼旁觀。

  他每日間所聞所見,這個古老而繁華的世界是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他一直用一種旁觀者的態度參與著真實的生活,卻從未想過憑藉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奮鬥去改變什麼。

  他就這麼得過且過的享受著,就這麼循序漸進的走在所有人給他安排的道路上,沒想過掙扎,也沒想過奮鬥,只這般按部就班的活著,形同槁木。

  然而今日,他卻在烈風襲襲,戰鼓聲聲中悄然轉醒。只因他不希望有一天世事變遷,塵埃落定。他依舊如今天一般,只能被動的等待著,只能無助的期盼著。期盼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兄弟自己的親朋好友自己努力奮鬥,從既定的厄運中擺脫出來。而他自己卻只能無力的冷眼旁觀。他從今開始,總要做些什麼,才好在未來的角逐中,盡更大努力去保護他所在乎的人。

  賴瑾的悄然轉變沒有人留意到。大抵是因為他依舊如從前那般刻苦研習,沉默溫潤,體貼妥當,閒暇時也從不忘擺弄花糙,教養幼弟。每十天往揚州寄去一封家書策論。所以大家都沒有關注到一個少年從幼稚走向成熟的轉變。而唯一能夠有此契機察覺此事的賴尚榮又糾纏於江南官場各脈勢力的殘酷角逐之中,也放鬆了對自己大兒子的教導。

  於是時間就這麼靜悄悄的流逝著,轉眼瑞雪紛飛,花紅柳綠,秋葉靜美,春寒料峭。

  已到了三年一度的春闈會試。

  年十三歲的少年身長玉立,溫柔繾綣。仿佛是一副最精緻唯美的潑墨山水畫,即使就這麼靜靜的站在喧囂吵鬧的考場中,也有一股子歲月靜好,淡然悠遠的韻致。仿佛是最上等的美玉一般,雖不是那等極目絢麗的光彩,但那玉質瑩潤的含蓄美感,也叫人看得錯不開眼。

  因常年練習騎she而起了薄薄繭子的手漫不經心地提著沉重的考箱,十指纖細修長,在日光的照耀下反she出瑩潤白皙的光芒。少年眉眼精緻,氣質柔和,因常年練武而錘鍊的堅韌意志力化作一股堅定氣息凝聚在少年的眼眸之中,讓少年的眼睛越發清亮透徹。此刻這澄澈若秋水的眼眸隱帶笑意,看著面前有些發愣的侍衛笑道:“勞煩侍衛小哥兒。”

  那青年侍衛猛地回過神來,略微尷尬的紅了臉面說道:“按照考場的規定,須得檢查你的衣冠鞋襪,考箱內所攜帶一切考具,甚至取暖用的銀碳,糕點……”

  賴瑾頷首笑道:“小生明白。”

  青年侍衛看著賴瑾淺笑不語,暗自吞了吞口水,上前一步。只覺得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寧謐柔和氣息將自己包圍,青年侍衛的臉頰越發通紅,直心猿意馬的糙糙檢查一二,便揮手說道:“進去吧。”

  賴瑾含笑沖這侍衛道了辛苦,這才提著考箱悠然走入考場。

  他的一舉一動都流露出一股子旁人沒有的雍容閒愜,從容不迫。因此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淹沒在考生當中,青年侍衛才黯然嘆息一聲,失魂落魄的轉過頭來。

  他從未見過這樣精緻溫潤的人呢!

  賴瑾站在座次榜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便提著考箱從容去找。路過的舉子們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賴瑾俱都笑意盈盈的頷首示意,直至到了自己的座位。細細打量一番,無論是採光高度等都很不錯,賴瑾更為滿意的勾了勾唇角。剎那間顯露出的風華叫人情不自禁的看過來。

  賴瑾提著考箱慢條斯理的走入號子,先是拿著早就預備好的抹布將裡頭細細擦拭一遍,然後開啟考箱,取出筆墨硯台放在桌案上。然後將暖爐抽出來放入銀絲碳,燒了一壺山泉水,泡了一杯jú花茶。清淨淡雅的香氣瀰漫在考場之中,引來眾人紛紛側目。

  賴瑾舉著杯子淡然笑道:“jú花茶清熱去火,亦有明目提神的功效。要來一杯嗎?”

  臨號的舉子有些赧然的紅了臉面,說不清什麼思緒的舉起自己的陶瓷茶碗,開口謝道:“多謝兄台。”

  賴瑾微微一笑,到了一杯花茶遞給那舉子。那舉子低頭看著熱水中徐徐綻放的花苞,裊裊熱氣氤氳而生,心裡的煩躁緊張竟也去了大半。於是真心笑道:“多謝兄台,我這下算是好多了。”

  賴瑾含笑道不必,那舉子又問道:“我是山東臨淄人,姓趙名岑字長今。是乾元元年的舉子,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賴瑾微微笑道:“我是京城人士。姓賴名瑾,目下還未有字。也是乾元元年的舉子。”

  趙岑覺得賴瑾這名字有些耳熟,細細想了一回,悚然說道:“你便是傳言中我朝年紀最小的舉子賴瑾賴小三兒?”

  賴瑾啞然失笑,搖頭說道:“除我之外,京都再無別的賴瑾了。”

  趙岑只覺得不可思議,不免又打量一回,只覺得賴瑾除了身量較之尋常男子略單薄之外,無論是氣度風韻都不像是十三歲的孩童。不免搖頭嘆道:“今日可見什麼叫神童了。”

  賴瑾搖頭笑道:“趙兄謬讚矣。”

  說話間,巡考的侍衛們漸漸走了過來。賴瑾立刻閉口不談。此屆的考官們也魚貫而入,長篇大論的說了些考場紀律之後,立刻分發考卷。

  二月春風似剪刀,大抵是說春寒料峭,寒風刺骨。賴瑾端坐於考場內,身邊的炭爐里燒著上等的銀絲碳,爐上的沸水中住著jú花花苞,裊裊的微香瀰漫擴散,就連周圍的人都覺得精神一震,思慮越發清明起來。

  幾個考官似笑非笑的走過來,站了片刻,轉身回去,口裡還不斷說道:“倒是挺會享受的。”

  “長的倒也真好……”

  “不知學問怎麼樣。單只憑他這副相貌,倘或過了會試,殿試面聖之後,一個探花郎也是少不得的……只不知是誰家兒郎?。”

  “聽說是京都賴家的……他父親正是前科的探花賴尚榮,恍惚和前前科的探花林如海也有些關係……”

  “如此說來,倒是一家子探花了。”

  賴瑾耳邊聽著考官們的細碎八卦,莞爾一笑,將面前的考題慢慢展開。題目有三道,全部是四書裡面的。為首的一道乃是“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這句話出自《孟子》的《盡心章句下》。舉凡進過學的書生便耳熟能詳,並不是什麼生僻的考題。意思是說在這世間百姓是最重要的,因為只有百姓多了,才會需要國家,而只有一個國家建成了,才需要選出一個君主來治理國家。因此人民為本,君主為末,君主治國應當以民為本,休養生息,使民富裕。因為只有人民富裕了,國家才能富強。軍隊才能強盛,朝廷才有能力威加四海,澤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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