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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廳上的氣氛又是一滯,眾人略有尷尬的轉過頭去。王夫人也覺出自己的話接的略有生硬,當下不尷不尬的抿了抿嘴。下首的賴瑾心中暗笑,開口圓場道:“老太太說話是越發謙遜了。老太太心有錦繡,自然是最會教養丫頭的。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被老太太養在身邊,如今雖年紀尚小,但哪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即便是放到外頭去也都是個頂個的女才子。就是老太太身邊的鴛鴦姐姐、琥珀姐姐,那氣度行事放到別人家也是比得上尋常閨秀小姐當家主母的——只不過國公府里的女眷非比尋常。自然更為穩重矜持,倒也不會把閨名傳得眾人皆知罷了。至於林姑娘本就家學淵源,如今又得老太太言傳身教,更是出落的越發好了。”

  頓了頓,看著對面依舊落落大方,雍容淡雅,似乎連唇邊的弧度都沒怎麼變過的薛寶釵,心裡暗嘆,由衷的說道:“金陵乃是榮寧二府的老家,人傑地靈,養出來的姑娘也是鍾靈毓秀。且薛姑娘向來穩重隨時,品格端方,自是極好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面上越發光彩。尤氏立刻湊趣笑道:“我往日在東府這邊,不怎麼接觸瑾兒,還納罕老太太怎麼會如此喜歡你。如今聽見了這一番話——瑾兒果然是最能說會道的。難怪老太太喜歡,就是我看了也喜歡。”

  王熙鳳立刻順著尤氏的話打趣道:“別說你喜歡,我看著都眼熱——如今老太太跟前兒除了寶玉和林姑娘,第三個得意的人就是瑾兒,生生把我給擠下去了。我這哭都沒地方找調去。”

  尤氏啐了一口,開口笑罵道:“好不害臊個璉二奶奶,你如今孫兒媳婦都當了這許多年,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兒也都是你把持著,當之無愧的管家奶奶,竟還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家爭風吃醋,白長了這麼大的歲數。連我都替你羞臊。”

  王熙鳳自然也不甘示弱的回口諷刺尤氏。妯娌兩個笑笑罵罵的,終是把薛寶釵這一茬岔過去了。

  至午間吃過飯後,賈寶玉便有些倦怠餳澀,欲睡中覺。賈母興致正濃,便吩咐人好生哄著,歇息一回再來。賈蓉之妻秦氏立刻起身安置叔叔去了。賴瑾則坐在賈母的身邊陪著賈母說話聊天。賈母開口笑道:“我記得你也有睡中覺的習慣,不如和寶玉一起去了吧。”

  賴瑾搖頭笑道:“今日倒還不困。許是上午玩兒的太盡興了,便也不想睡了。”

  賈母微微一笑,也沒再勸。她知道賴瑾向來謹慎小心,且賴尚榮欲走翰林清流之路,更是愛惜羽毛。因此賴瑾雖然年歲尚小,但最是注重這禮儀規矩的。且如今他們是在東府,適才又是秦氏自告奮勇的安排寶玉睡覺,賴瑾哪怕是為了避嫌,都不會離開賈母半步。賴瑾之心思賈母了如明鏡,當下嘆道:“你也太過小心了一些。”

  賴瑾微微笑道:“老祖宗明鑑。今兒這戲唱的真是好,瑾兒想聽。難道老祖宗嫌瑾兒太過吵鬧,不想同瑾兒聊天兒了?”

  賈母向來也最欣賞賴瑾的進退得宜,聽聞此言,自然不會壞了他的苦心。只是心中也難免心疼賴瑾小小年紀,如此懂事周全,便悄聲吩咐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年歲太小,正是貪睡的時候,若是實在乏累,就靠我身上打個盹兒。”

  賴瑾感激的看了賈母一眼,搖頭輕笑道:“多謝老祖宗體恤,只是我真的不困。”

  賈母這才點了點頭,繼續看戲聽曲兒不提。

  至晚間戲散,眾人隨著賈母回榮府不必細說。賴瑾自然是和賈寶玉同車回府,瞧見賈寶玉神思恍惚丟了魂兒似的模樣,不免關切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賈寶玉仿佛受驚一般回過神來,臉色突兀變得通紅,口中卻遮遮掩掩的說道:“沒、沒什麼。”

  賴瑾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不過看賈寶玉不欲細說的模樣,遂也體貼的不再相問。一路無話回了榮府。賴瑾因中午沒睡午覺顯得越發睏倦,這會子便有些迷迷瞪瞪的睜不開眼,賈母開口說道:“天色不早了,外頭又黑又冷,你就在這裡睡下,免得折騰一趟再折騰出病來。”

  賴瑾如今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住在賈府,因此聽了賈母的話,只是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便跟著大丫頭琥珀去後頭梳洗睡覺,至於賈母如何吩咐婆子去賴家說明,暫且不提。

  昏睡不知時光轉。一時清醒過來,已然是掌燈時分。四下無人,也不知那些個丫鬟奶娘都幹什麼去了。賴瑾只覺得肚子空空的十分飢餓,在床上抻了個懶腰便起身下地,自己穿戴好了衣物往外邊走來。

  這會子天色已晚,他本意是想尋個丫頭弄得糕點茶水墊墊肚子,結果耳朵裡面卻聽到一陣斷斷續續又古怪的呻、吟之聲。賴瑾心下一驚,下意識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但見碧紗櫥外一架最精緻的拔步床上,大紅銷金百蝶穿花的紅綾帳幔遮的嚴嚴實實的,裡頭時不時傳出一兩聲叫人聽著面紅心跳的呻/吟之韻。賴瑾於電光火石間想到了原著中賈寶玉拉著襲人行那警幻所訓之事的情節,心中好一陣尷尬。立刻轉身想要離去。結果一時間沒注意竟碰到了身後柱子旁邊的小花架子,上頭擺放的汝窯滑囊受不住力道斜摔到地上,瓷器碎裂的砰然響聲立刻驚醒了床上兩個顛鸞倒鳳的主僕。

  賈寶玉心下大駭,起身問道:“誰?”

  賴瑾面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尷尬,立刻輕聲應道:“是我。”

  賈寶玉不知怎麼心下一松,看著床上被嚇得六神無主臉色慘白的襲人,立刻推醒她道:“快些穿衣服,等會子該來人了。”

  襲人回過神來,慌忙跪在床上,又將散落在床榻和腳踏上的衣裳拿起來穿上。她原本性格溫柔,主意卻大。但心中再有主意的姑娘家被撞破這種事情,也不會從容到哪裡去。因此襲人雖不至於被嚇得尖叫出聲,但也是渾身顫抖,手指打顫,只胡亂穿上了中衣,外面褂子的衣扣卻死活系不上。賈寶玉也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不知該如何是好。賴瑾看了急的直跺腳,何況耳朵裡邊聽見外頭隱隱傳來的說話聲,只得開口提點道:“還不快披著衣服去外頭躲躲,只說尋個空隙偷懶兒便是,誰也說不出什麼的。”

  襲人慌裡慌張的點了點頭,立刻捧著衣裳往外間守夜的小床上走去。賴瑾聞著屋裡再明顯不過的難堪氣味,輕嘆一聲,邁步走到裡間兒書架前,隨手拿了一瓶封好的上進玫瑰露回身扔在汝窯滑囊摔碎的地面上。與此同時,只聽著外頭一陣響動,晴雯麝月等丫頭進來,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不由得愕然問道:“這是怎麼了?”

  賴瑾看了賈寶玉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我睡醒之後有些餓了,便想找些吃的來。結果看見寶玉櫥櫃裡有玫瑰露,我正想著剛起來口乾嘴澀沒味道,便想調一碗來吃,不妨頭將架子上的汝窯滑囊碰碎了,我自己嚇得也摔了玫瑰露。”

  眾人恍然,果然問到一陣濃郁的玫瑰露的味道,當中還夾雜著些許不知名的味道。不說當中有人心下狐疑,晴雯立刻笑著安慰賴瑾道:“不過是一瓶子玫瑰露罷了,倒是不值什麼。只是大爺沒傷了自己吧?”

  賴瑾赧然笑道:“我倒是沒事,只是可惜了那瓶玫瑰露。”

  站在小花架子旁邊的麝月低頭打量半日,一臉狐疑的問道:“我記得瑾小爺平日是不吃玫瑰露的,說不喜歡玫瑰露里一股子嗆鼻的味道。怎麼今日突然想吃這個了?”

  頓了頓,更為疑惑的說道:“襲人姐姐呢?往日裡無事是絕不肯離開寶玉半步的人。怎麼今日不見襲人姐姐服侍瑾小爺吃飯?”

  賴瑾心下一突,面上卻滴水不漏的笑道:“我本來也不想吃玫瑰露。只是太餓了,屋裡一時又沒旁的東西。至於襲人我倒是未見——我剛進來的時候屋裡並無一個丫頭婆子,想是都出去吃晚飯了罷。”

  一旁的晴雯不耐煩的說道:“不過是一瓶子露罷了,你問那麼多幹什麼。難不成瑾小爺還不配吃怎麼?有說這話的功夫,還不快把這裡收拾了,等會子老太太回來見了這髒亂景象,動輒要惱人的。”

  麝月被晴雯這麼一搶白,果然也不再多嘴。立刻吩咐粗使丫頭進來將地上的瓷器碎片等收拾乾淨。這會子穿戴整齊的襲人也悄麼聲的走了進來。晴雯看著襲人面色慘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不滿的說道:“知道瑾小爺沒吃晚飯,屋裡頭又只你一個丫頭,還不緊著一些。向來是我們伺候不好,只顯你一個人能耐的時候。今兒是怎麼了,還有閒心不知哪兒躲著挺死屍,這會子才來。難不成還想著瑾小爺同寶玉般哄你躲貓貓再哄你起床不成?”

  襲人勉強一笑,也不說話。晴雯冷哼一聲,摔帘子出門了。眾人見狀,面面相覷。少頃,也都各自散了。

  賴瑾輕嘆一聲,衝著襲人壓低嗓音的囑咐道:“等會子窺個沒人注意的空兒,把寶玉床上的被褥換了。”

  要不然那味道太怪,少不得又引人注意。

  襲人默默點頭。賴瑾卻頭疼的搖了搖頭,舉步出去了。

  房內,賈寶玉坐在床上看著襲人,襲人站在地上看著寶玉,主僕兩個相對無言。

  外間桌上,晴雯不知何時走出去提著一個暖盒掀簾進來,開口笑道:“老太太早吩咐廚房給瑾小爺留了飯菜。這會子仍是熱熱的,瑾小爺快點子吃罷!”

  賴瑾頷首微笑,瞧見晴雯端來的幾道菜色果是自己平日間愛吃的。一時間香氣撲鼻,越發顯出幾分飢腸轆轆。賴瑾這廂稍作洗漱便持著筷箸大動起來。

  少頃,穿戴整齊的賈寶玉自裡間兒走了過來。見此情景,開口笑道:“看你吃的這般香甜,我竟也有些餓了。給我備一雙碗筷。”

  晴雯應諾,轉身給賈寶玉添了一雙碗筷。

  賈寶玉又道:“前兒外頭新進的楓露茶品相倒是不錯,你去泡兩盞子來,我同瑾弟弟一起吃。”

  晴雯應諾,轉身又去了。

  賈寶玉又吩咐碧痕道:“瑾兒和衣睡了這一會子,恐怕覺得身上粘膩,你吩咐外頭燒些熱湯來,少頃瑾弟弟要沐浴的。”

  碧痕躬身應了,轉身也出去了。

  賈寶玉又衝著麝月秋紋幾人道:“你們幾個去瑾弟弟住的廂房好生收拾一番,這幾日都沒住人,恐屋內清冷。你們先用暖籠熏出熱氣來,好讓瑾弟弟等會子睡得舒坦。”

  麝月秋紋幾個也點頭應了。

  賈寶玉又絞盡腦汁將周圍伺候的一干丫頭各自攆了出去,這才低聲同賴瑾商量道:“今兒的事兒,萬萬不能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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