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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瑾白了賈寶玉一眼,低聲斥道:“誰沒事兒說這個,不嫌腥臊。”

  賈寶玉嘿嘿一笑,坐在圓凳上扭股兒糖似的,想說什麼又不好意思開口。自己訕訕尋思了半晌,方將身子湊過來,低聲解釋道:“你道如何?今兒我在東府蓉兒他媳婦屋裡睡覺,誰知卻……”

  當下將魂去離恨天偶遇警幻仙姑之情景原原本本說給賴瑾聽。

  賴瑾早在讀原著的時候便曉得這一段故事,如今又聽賈寶玉徐徐道來,心中不免嗟嘆。面上卻絲毫不露,開口諷刺道:“說這些個虛話謊話來哄我,還不是你自己思春做了春夢的。”

  賈寶玉眼珠子一轉,神秘兮兮的說道:“這話也不能這麼說。興許是天上的仙子姐姐喜歡我,方才同我一起玩兒的。”

  賴瑾啞然。頓了頓,轉口又問道:“你想沒想過,襲人今後怎麼辦?”

  寶玉詫異問道:“什麼怎麼辦?”

  賴瑾有些好笑,隨口說道:“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丫頭給了你,你難道就當沒這回事兒了?”

  賈寶玉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今後會對她好的。”

  賴瑾輕嘆一聲,知道大戶人家為了名聲著想,向來不許家中子弟在成婚之前納有妾侍,遂也不再多問。同賈寶玉默默吃過晚飯,便以消食為由去外頭走動走動。賈寶玉剛剛經過了一場情、事又被賴瑾撞破,驚慌之下更懶怠動彈,自是回房休息不提。

  這廂賴瑾順著廊下逶迤向後院走去。如今天色已晚,府上各處都掌了琉璃宮燈,但依舊有幽僻角落照不到亮光,顯得黑黢黢的。不知何時天上飄飄灑灑落了一地的清雪,薄薄的一層銀光均勻撒在大地上,被宮燈一照倒顯得分外明亮。

  賴瑾隨意坐在廊下欄杆上看著漆黑夜中紛紛揚揚的雪花,遠處宮燈點點,有幾株梅影搖搖晃晃,暗香浮動,映襯著皚皚白雪,有種安逸靜謐的錯覺。略坐了一會子,便覺得身上寒浸浸的。賴瑾輕嘆一聲,起身往回走。剛剛走了兩三步,就見前頭急匆匆的走過來一個人影。細挑身材,容長臉面,身上穿著一件兒銀紅撒花襖兒,青緞背心,月白綿裙,正是襲人。

  襲人步履倉皇的走到賴瑾跟前兒,窺見四下無人,立刻雙膝一軟,跪在當地,顫聲說道:“瑾小爺救我。”

  賴瑾慌忙避開身去,淡淡說道:“襲人姑娘這是做什麼。你可是寶玉跟前最得力的大丫頭,又是領的老太太屋裡的銀餉,這麼不管不顧的給我下跪,我又怎麼敢當呢?”

  襲人慌忙說道:“瑾小爺救救我。我知道瑾小爺性子最是和軟慈善的,您不會忍心眼睜睜看著我被攆出府去,要不然方才您也不會幫我遮掩了。”

  “我當時是幫著寶玉。他年歲太小,若是落得個私通祖母房內丫頭的聲名,這輩子就完了。”

  賴瑾一句話說的襲人滿面通紅,禁不住辯解道:“老太太是將我給了寶玉的——”

  “可你如今領的是老太太屋裡的月錢。老太太屋裡八個大丫頭的份例,只如今你還占著一個呢!”賴瑾說著,看著地上跪著的襲人,越發覺得心煩。

  世上就有這麼一種人,自己做著男盜女娼的事情從不自省,卻總把懷疑的目光投放到別人的身上,動輒誹謗生事,造謠詆毀,卻沒想到自己立身不正,又有和立場去指摘別人行事?

  襲人只覺得一張臉面燒的紅透,明白自己若論唇齒,定然比不過滿腹詩書的賴瑾,只好捨命叩頭道:“瑾小爺救救我,瑾小爺救救我……”

  賴瑾輕嘆一聲,沉吟片刻,開口說道:“君子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我不是那起子嚼舌根黑心腸的人,只是你也該明白自己的本分才是。”

  襲人朝著賴瑾叩了幾個響頭,開口辯解道:“瑾小爺明鑑。我原是不想的,奈何寶玉他——”

  “休提這種話。”賴瑾神色略微清冷,皺眉說道:“寶玉什麼樣的性子你我盡知。若不是你自己心有想頭,半推半就,難不成寶玉還能強了你去?”

  襲人啞然。

  賴瑾又說道:“你先起來。”

  襲人見狀,連忙說道:“若是瑾小爺不肯救我,我也是一個死字。跪下還是起身又能怎麼樣呢?”

  “府上人來人往,眼雜口雜,你確定要這麼跪下去?”

  賴瑾一句話未說完,襲人已經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依舊束著雙手一臉緊張的盯著賴瑾。

  賴瑾見狀,搖頭輕嘆:“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喜歡你這個人。看似忠厚老實,其實你心內想的比誰都大。動輒還喜歡拿捏指使人。不過你原就是寶玉屋裡的大丫頭,隨意支使小丫頭做事也是你的權利。但只一點,你要知道。做奴才的背後決不能議論主子。倘或以後讓我知道你在人後編排主子的不是,休怪我不給你留情面。”

  襲人臉色一白,賴瑾繼續說道:“尤其是……不准在二太太跟前說些有的沒有的渾話編排人。”

  襲人只覺得渾身一冷,軟塌塌的靠在廊下欄杆上。

  賴瑾輕嘆一聲,最後說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想自己那點子腌臢事情傳的沸反盈天,也該好好管住你自己的嘴。今晚的事情我會當做沒看見。今後該當如何,你好自為之。”

  言畢,邁著步子越過襲人,緩緩向榮慶堂走去。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賴瑾在榮慶堂吃過早飯,又和賈母閒聊好一會子方才家去。因此時已到年下,街上各處張燈結彩,來往行人都在置備年貨,走街串巷的貨郎們揚聲吆喝著,氣氛越發熱鬧。

  賴瑾剛剛走到家門前,街對面就有幾個小子高聲喊道:“好容易見到一次,和我們玩一把彈珠如何?”

  賴瑾回頭,瞧見是林之孝家的小子林祿,還有國公府上幾家下人的小子,不由得勾嘴輕笑。那林祿家的見賴瑾只是微笑也沒言語,便開口激將道:“或許進士家的小爺如今身份尊貴,看不上我們這些個童年玩伴了也未可知。”

  賴瑾笑罵道:“好你個林祿,果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真不知道林大伯和林大娘兩個成日間悶嘴葫蘆似的,怎麼生出你這個牙尖嘴利的猴頭小子。”

  那林祿聞言,開口笑道:“我這算什麼牙尖嘴利,你是沒瞧見我那姐姐。那才叫一個言語鋒利,十個我趕不上她一個。”

  賴瑾這才想起林之孝家的大姑娘林紅玉,搖頭輕笑。也不同林祿理論,反而開口問道:“你們適才彈彈珠,都誰贏了?”

  林祿挺胸笑道:“自然是我——除了我,還有誰?”

  賴瑾隨口問道:“彩頭是什麼?”

  林祿白了賴瑾一眼,口中說道:“我們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如何能同你們比得。又哪裡來的彩頭,不過是白玩玩罷了。你到底玩不玩?”

  他身旁吳新登家的小子吳一平接口說道:“你若是同我們玩兒,贏了的話我們兄弟幾個合夥請你吃好的。若是輸了,也不用你掏錢安排我們什麼,只每日抽出一刻鐘的時間教我們識字。我們依舊每日請你吃好吃的,如何?”

  頓了頓,吳一平又笑著解釋道:“也不是今後都賴著你。這不是年下義學放假了嘛。你就這年前年後教我們認幾個字兒,等來年義學開了,我們也不耽誤你金榜題名。如何?”

  一句話未落,眾小子紛紛起鬨道:“這倒是個好彩頭,瑾小子你應不應?”

  賴瑾搖頭好笑。他說這幾個小子平日瘋玩的厲害,連個影兒都抓不著,怎麼今日竟跑到他家門前玩兒來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

  這麼想著,賴瑾開口說道:“大家都是兄弟,你們若想識字念書只說一聲便是。兜兜轉轉繞這麼大個圈子,也不嫌累得慌。”

  說著,招手同幾人說道:“你們同我進來,我現在便教你們認字。”

  一眾小子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

  賴瑾上了階磯但覺身後沒動靜,不免回頭查看。卻見林祿幾人依舊呆愣愣的站在街上。賴瑾好笑說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進來說話?”

  眾人這才斯斯艾艾的上了門前階磯。

  因賴家這一輩出了賴尚榮這麼個進士老爺,按照朝廷律例這門臉都要比尋常百姓人家更為契闊高挺。雖然門前還沒到擺獅子的地步,但處處光輝肅穆,高門寬闊,自然透著官家士林的威嚴。林祿幾個小子站在門前遲疑半晌,自慚形穢,愈發沒有底氣的開口說道:“要不我們幾個還是繞到后角門進吧?”

  “放著正門不進繞角門,有病是吧!”賴瑾白了眾人一眼,一手一個將眾小子拽了進來,開口說道:“有這會子遲疑的功夫,方才是怎麼想著算計我來著?”

  說著,領著眾人逕自去了前頭偏廳。又吩咐家下人拿了幾套筆墨紙硯,一一分給林祿,吳一平幾人。沉吟片刻,開口說道:“要不我今日先教你們寫自己的名字?”

  眾人紛紛點頭。賴瑾遂將個人的名字寫在紙上,然後一一講解。至小半個時辰後眾人分別將彼此的名字記熟,賴瑾略歇了一會子,和眾人喝過茶水,方才開口說道:“如今有兩個問題。一則我可以按著學上先生教的從蒙學開始講起,也教你們背《三字經》、《千字文》乃至《四書》、《五經》等。二則你們回家同各自父母要些閒散無用的帳冊子來,我直接教你們如何記帳。你們怎麼看?”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拿不定主意。賴瑾見狀,開口說道:“左右今日要講的也都講完了。等晚間你們歸家先同父母商量一番,聽聽他們的意思。明兒再來回我也好。”

  林祿有些垂頭喪氣的說道:“按理說我們學《千字文》什麼的也沒個用處。難不成我們來日還能科考做官怎麼地?”

  吳一平也有些艷羨的看著賴瑾,搖頭輕嘆道:“還是你們家有福氣,你爹爹也是個非同一般的人。如今一朝得意又聖眷優容,我爹娘說賴大爺來日定要當大官兒坐大轎的。你如今也算是書香子弟,倒是比我們這些不見天日的奴才秧子強多了。”

  賴瑾心中一動,面上輕笑道:“這都是老太太和府上老爺們給的恩典。你們家努力做事,來日也定有的。”

  眾人聞言,默默無語。這些都還只是年紀青嫩的小子們,大的不過十六七,小的也才□歲,正是滿目憧憬天馬行空的歲月。如今又有賴家一門珠玉在前,眾人心中要說沒有想頭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各家人知道自家事兒,小的們心cháo澎湃一門心思想掙出個前程來,可老的們卻都是冷眼旁觀,心如明鏡。賴家上下也只出了一個賴尚榮,饒是主子將他們家外放了,也未必能出來第二個探花郎來,更別提一朝救駕承蒙聖睞,竟也翻身做了主子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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