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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第一根神柱已斷,他回魔界了。”

  “母后,總不能讓老頭子一直被關在那個鬼地方吧?”

  ……後面的話便聽不清了。床又在晃了,這幾天總是晃著,老是把她搖醒,常常陪她玩的人說,是魔神要臨世了。她不懂那是什麼,但看所有人,都不開心的樣子。

  她回到夢裡,回到銀髮青年抱著她的夢裡,依舊想念他,卻不知那時候青年也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思念著她。

  “你在畫什麼?”

  珠鏈玉器泠泠的聲響,後背貼著溫暖的懷抱,他下意識低下頭去看撫在腹上的手,上面閃著璀璨的光,紫與紅交替在模糊黯淡的視線中,是神常戴著的華麗手飾。

  那隻寬大的手掌也已經要包不住這個小傢伙了。青年半闔著徒然無用的眼,搖了搖頭:“隨意畫的。”

  另一隻手推開了他剛剛卷好的畫卷,紙張沙沙的摩擦聲響起,溫熱的鼻息湊在耳頸後:“看不見也能畫?”

  他避不開,被鉗制在對方懷中,也收不回那副畫:“想著她的樣子,在心裡,自然就畫出來。”

  “那隻小貓,”神低笑一聲,摩挲著掌下圓潤的隆起,然後用一根手指按在那張僅僅描著水墨線條的畫上,不一會就有了靈動的色彩,“這樣才是她。”

  鳳遙重能夠感受到畫上氣息,生機勃勃,靈氣充沛,是來自不久前極封靈地的神柱斷掉之後被棄天帝所吸收的神州地氣。他徹底閉上了眼睛,淡淡道:“吾看不見。”

  手掌覆蓋在他閉著的眼睛上:“你會看見,在這個世界毀滅再生之後,你看見全新的一切。”

  過了一會兒,又移開,炙熱的唇貼著一片冰涼的枯萎,即使曾經喜愛過,現在也不復明艷。捧起凋落的花,用地氣去灌溉,又能有多少起色?

  他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感覺肚子裡那個小傢伙又要胡鬧起來,便下意識去捉住了棄天帝的手腕。但他忘了,在逐漸將靈識納入面前這具容器上的神,不會像以前那樣容易觸碰,他要去抓住的手,只消輕輕一掌可令五嶽頃刻崩毀。

  “縱容並不是溫柔。”棄天帝抬手避開了,反手握住了鳳遙重的手腕,然後讓青年轉過來面對著自己,撩開灰白的額發,讓被掩住的黑紋一覽無餘。

  曾經以魔龍靈體之身歡好時,青年細瘦柔韌的腰身,平坦緊繃的腹肉,無不是得他鍾愛的地方。如今隆起後又柔軟得脆弱,被撐得越來越薄,簡直不堪重負。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的黑紋也是如同臉上一樣,蜿蜒如蛇舞,妖冶又不詳。

  “吾所見過最固執不知悔改的人,”棄天帝如此評價著,然後又去唇尖掠過青年眼角邊黑色的花蔓,“你的化體自投入吾掌中,被帶回魔界了。”

  “他在極封靈地敗給你了。”鳳遙重很快猜到了前因後果。

  “小遙重,”驟然,魔神的蠱惑貼在耳邊,“你輸得這麼可憐,吾不忍心欺負你了。”

  他雖是這麼說,手卻攀上了青年外衫的系帶上。

  “吾以為,”青年濃黑的眸子幽如深潭,手指划過棄天帝胸前垂掛的青玉珠鏈,“不再是魔龍靈身的魔皇,已經與曾經摒棄七情六慾的神無二了。”

  靈識不是曾經的意識,如非棄天帝刻意收斂了氣息,鳳遙重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會不會不敢動了。失去視物能力的眼睛並不適合對視,也不適合再說挑釁的話,他的觸碰在神看來只是另一回事。就這樣僵持著,見不到那張隔絕俗世煙火的容顏上有什麼動容,而棄天帝卻故意牽引著他的手,觸碰到從來無人敢去撫摸的冷峭輪廓,堅硬又有超出他指尖的溫熱。

  “你所有的戀慕與執念,從你第一次見到吾的時候,”魔魅低沉的嗓音,勾引心神浮沉在江海飄搖,“第一次對吾表露心意的時候就深植在心裡,是你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吾。”

  觸在臉側的指尖微微顫抖,只有一個字的答案無從迴避:“是……”

  但他不想。鳳遙重側過頭,不想再這樣被剖出早已傷痕累累,垂死跳動的心:“咎由自取,不知悔改。都是吾。”

  “你把所有的賭注都輸了,”棄天帝放開了鳳遙重的手,任著青年最後一絲的掙扎,淡淡說出迄今為止都漠然處之的事,“甚至孕育了這個胎靈。”

  青年垂下的手攥緊了,頭偏著低了下去,灰發掩住臉,沒有回應。

  不再是魔龍靈身後已然不會像當初那樣受到影響。他的靈識在逐漸完整,將所有干擾心神的執障隔絕。棄天帝將鳳遙重身後書案上的那張畫卷收在一旁的竹筒中,輕描淡寫一句評斷,無情得幾近殘忍:“你的身體,不應該孕育它。”

  那句話說完時,已經在他肚子裡醒來的小傢伙剛好伸了一下腿,結結實實地踢了一腳,鳳遙重只覺額際的冷汗都痛得冒出來了。遭受業力侵蝕的身體無時不刻不是痛的,每次以為快要麻木都只是錯覺,真正存在的,是一天比一天的痛苦。

  他確實不應該孕育這個孩子。他或許根本生不了這個孩子。生命那樣的無暇和美好,又怎麼會從儘是業力污濁的身軀中誕生?可是他又答應它了。

  “我……只想要它。”

  拂起垂落的灰白長發,為青年撩到耳後,神耐心地說:“它證明不了任何的東西,吾講過,虛無而又飄渺,是不存在於世間的。”

  棄天帝見過太多了。從創世之初起,生命的誕生不過是世間最普通的一件事而已。萬物有靈,繁衍生息,興盛,衰落,乃至死亡,然後再一次輪迴,永無止息的重複。簡單得引不起絲毫的興趣,又何況是一個孕育在罪業之軀的生靈。

  “那也是吾想要的,”一隻手撐在書案上,他虛弱得像一隻被從羽繭里強行抽出的蝶,“你要問的,所有的吾都承認了,還要怎樣?”

  天真。凌駕七情六慾的神怎麼會被一個小小的半身所掌握?從頭至尾,被神所玩弄鼓掌,被七情六慾所操縱的,只有他而已。

  知道他已經站不住了,及時的手臂扶在腰間,免得他真的倒下去了。明明就在身邊,聲音卻遙遠得隔著他永遠到不了的距離:“小遙重,認輸之後的賭注該給吾了。”

  棄天帝今天只是想要第二根神柱的位置。

  被疼痛占去許多注意的鳳遙重有些恍惚,不覺重新望向面前黑色的影子,幼年時的偶然相遇,喧譁大殿上的驚鴻一瞥,到六天之界的朝夕相處,如此短暫的一生,所有的執著和記憶,都是現在已經看不清的面容。

  永遠高高在上,永遠不會看他。反覆折磨般的詢問,否定,引誘,無非是為了這一個答案而已——四神柱的位置,就是自己最後的價值。

  扶在腰間的手並不緊,也不是真的要扶住他。鳳遙重抓著桌沿,竭力不讓自己滑倒在地上,穩住聲音說:“在……藏青雲地。”

  “願賭服輸的好孩子,”嘉許似的慨嘆一聲,得了滿意的答案後並沒有要立刻離開的打算,而是問,“想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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