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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才剛說完,身後的門突然就打開了,一隻瘦纖的手牢牢抓在門框上,用力之大,連青筋都從手背上凸了起來。

  少年劍客被驚得向後退了一步,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自己站起來。方才那一聲應該是不慎摔倒在了地上,卻這麼快就能走到門邊來。

  如雲烏髮間插著一支素簪,挽得整整齊齊,不像個病了數日的人。連日來既無血色也無生氣的秀麗容顏上,只有一雙沉鬱像夜裡寒星似的眼睛睜著,連一點傲氣也不願留給忘川奈何。

  將半個身子靠在門框上,她望著上方一片的晴藍,出神半刻,自言自語說著“中原”二字,對上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少年劍客。

  不在意她目光中的警惕,少年燦然一笑,淺色的長馬尾像是朝陽拂照的狗尾巴草:“挽月姑娘是吧?你可終於醒了,大家都擔心得很呢。”

  不知怎麼回應這個少年的熱情,朱聞挽月只是默默點了點頭,想要開口道謝,又不知該從何謝起。

  不認識的人,不認識的地方。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感籠罩了朱聞挽月。從吞佛童子背著她離開異度魔界的那一刻開始,仿佛就有什麼徹底斷開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茫然四顧,不遠處樹下的一道白色身影闖入了視線,再難移開——皓月如雪,千重複光。

  那樣的熟悉,甚至產生一種期望的慶幸,朱聞挽月忍不住要往那裡去看個清楚,沒想到手一離開門框,身體就失去了支撐,險險就要跌倒在地上——

  一隻手伸了過來,及時扶住了她。

  “哎呀呀……”

  那是一隻少年的手,十指柔軟,指尖圓潤,沒有一點修煉武學的跡象,另一隻手裡提著一壺剛剛煮開的茶水,正冒著熱氣。

  翠青如幽篁的短髮整整齊齊的垂在肩上,寡淡的五官像是他手裡的茶,空有渺茫的霧氣,無形無色。被額前細發略微掩著的,是一雙酷似中原一種動物的眼睛,彎得像極了她心底里此刻最掛念的那個人。

  “遙重……”

  少年側頭,清亮如溪水的黑瞳里滿是迷惑,搖了搖頭:“挽月姑娘,傷還沒好,就不要亂走動呀,天草,你來扶一扶,小僧的手要被燙熟了,嘶——”

  說著,他就“哎喲哎喲”地跺起腳來。

  被叫做“天草”少年劍客見他這般支絀,趕緊上來幫忙扶住了朱聞挽月,又對那少年搖頭說:“我說你啊,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這種樣子還要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真是給那群魔白送肉包子。”

  少年聽了頗不服氣,“耶,天草少俠,你怎麼能把我比作是肉包子,我再怎麼也該是青菜餡的啊。”

  天草打趣道:“最好再加點豆腐乳是嗎?”

  陌生的短髮少年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轉過身往那邊的榕樹下快步走去,嘴裡念道:“蔥花道長,你要的茶好了,拿去拿去。”

  見那道玄紫身影依然置若未聞地在棋盤上落子,少年又說:“都說了你們這樣是永遠下不完的,喂,挽月姑娘醒了。”

  終於,六弦之首的聲音也從那邊傳了過來,如天上徐徐而動的流云:“莫鬧。”

  與蒼對弈的另一個人忍不住笑了一聲,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一身白如雪月,朧朧熠熠,似靈似仙,不落凡塵。微風拂過,清冷的檀香味飄進朱聞挽月的鼻間。

  那人走了過來,直至她面前,聲音柔和,雌雄莫辯。

  “姑娘好些了嗎?”

  朱聞挽月點了點頭,又聽那人道:“吾名如月影,這位是天草二十六。”

  似乎是知道朱聞挽月想問什麼,如月影繼續道:“你已經昏迷了十數日了,鳳翾公子和恨長風俠士方才與赭道長去了外面,沒想到剛走你就醒了。”

  “吞佛童子呢?恨長風是誰?”她頓了頓,想起昏迷前最後看到的紅髮身影,“吾兄長呢?”

  如月影聽了她的話,愣了愣,思索片刻,又瞭然道:“待恨長風俠士回來了再同你解釋吧,至於吞佛童子,吾並未見到他……”

  那邊正盤腿坐在剛剛如月影位置上的少年拿起一子,一手托腮,盯著棋盤說:“阿吞啊,和鳩槃去找那些藏在山啊水啊里的先天高手了。他現在可風光了,異度魔界派了不少魔將追他呢,哼,最好鳩槃嫌火山頭太招搖,把他給撇在半路上。”

  接著,少年又放下手裡的棋子,對蒼說:“算了算了,不跟你下了,跟神棍下棋最吃虧了。”

  道者手邊燃著一爐香,渺然清幽如那時青埂冷峰初見一般,未對少年的話語有任何回應的打算,而是微微側首看了過來:“醒了便好。”

  “你就這麼對我吧,明天我就回萬聖岩掃地去了。”那少年背對著朱聞挽月,也看不到此刻神情,只見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手環胸,扭過頭,似是極為不滿。

  道者從棋瓮里捻出一枚白子,兀自沉思,看也未曾看一眼對面的少年。

  朱聞挽月從未對一個陌生人有過這麼強的好奇心。風輕雲淡,嬉笑自在,仿佛萬物皆是白雲蒼狗。這般神態舉止,偏偏在與六弦之首面對而坐時,毫不失色。

  她終於問了:“你是誰?”

  片刻沉默,那少年回過頭來,眯著眼睛像是在看一位久別重逢故友,映著銀簪,映著素月冷色,清爽的笑容像是水池裡翠色的蓮葉:“我?緣去緣來啊……姑娘喚吾長生即可。”

  “長生?還有這樣的法號?”

  他一身青灰僧袍,不過普普通通的麻木衣裳,沒有一絲特別之處,不知是哪個廟裡的,連煩惱絲都沒有剃,齊齊垂著,反倒像個姑娘家。

  “長生不是法號,”少年坦然道,“一花一桫欏,一葉一長生,長生是我的名字。”

  一枚棋子落下的聲音清脆傳來。

  長生,長生。朱聞挽月默念著這個從未聽過的名字,忽然手腕間一陣灼燙,低下頭看去,那串明明被伏嬰師收走又離奇回到手上的紅珠,已是鮮紅欲滴。

  再一抬頭,自稱長生的少年僧者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還拿出了一本有幾分熟悉的古籍。朱聞挽月盯著看了一小會兒,恍然想起這本與先代醫首傳給自己的那本相差無幾。

  接著,他開口說了像是神棍忽悠,卻又沒頭沒尾的話:“這本書和你很有緣,拿去吧。”

  “什麼緣?”

  少年僧者眨著眼睛:“你看了就知道了。”

  “吾……”為何要信你?朱聞挽月本是滿心疑問,卻不知怎麼,目光就粘在了那本書的名字上,怎麼也移不開,連手何時伸出去接下的,也忘了。

  而給她書的長生已沒了方才嬉笑輕鬆的神態,他看了看朱聞挽月,又看了看她手裡的書,不知所謂的點了點頭,便轉身回去那樹下看兩人下棋了。

  那時她不知原來諸多前緣是自海波浪才重新開啟,更不知一段早已只剩仇恨的過往還有其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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