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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遙重本想答應,又聽她道:“兩日之後的宴席上,你也不能多喝。”

  半晌,他點了點頭:“好。”當年錯過的一襲火紅嫁衣身影,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雖不復當初,總好比遺憾。

  之後九禍沒有再問鳳遙重關於那個魔龍之靈的事,鳳遙重也沒有再問她為何要答應與銀鍠朱武成婚。

  他們都懂得,向來愛恨不由人,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再多痛苦都是自己找來的,怪不得別人。至於局外人的擔心,都是徒勞無功的。

  一杯鏡花水月見底,九禍本想讓任沉浮去吩咐侍女收拾出一個房間來,卻見鳳遙重忽然站了起來,問:“吾來時聽螣邪說,球球回了邪族王宮?”

  “那日吾要動身離開,她又不願走,就回去找你了。你沒接到她嗎?”

  “那……吾還是回去看看吧,她應該是在吾的寢殿裡。”

  九禍也擔心那個小丫頭獨自呆在邪族王宮裡會害怕,就答應了下來。

  鳳遙重神色如常,看上去沒有受那一杯酒的影響。九禍看他遠去了,又再給自己斟滿了一杯,慵懶地撐起下巴,慢慢喝著酒,欣賞起經年未見的桃花月色來。

  倒不是她小瞧了自家小弟,實在是鏡花水月在異度魔界大名鼎鼎,聞者色變。遙想當年鬼魔兩族的兩位少主不信邪,瞞著她偷了一壇躲著喝掉,當日練武時,可是差點把校場給拆掉了。

  九禍疏忽了的一點是,凡是嘗過此酒的人都欲罷不能,就連鳳遙重也未能倖免。

  好在鳳遙重的酒品甚佳,讓酒品已有惡名的朱聞挽月佩服得很,因為他哪怕喝醉了,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一回到邪族王宮,鳳遙重就憑著記憶從自己父王當年藏酒的地下酒窖里找出來了一壇。雖是滿滿一壇,卻小得很,一隻手掌便能輕鬆托住。

  他先是徑直去了寢殿看那個小丫頭在不在。果不其然,一掀開紗幔就是那個小粉球縮成一團睡在被子裡,正是美夢時分。嘴裡含糊不清說著夢話,一會兒魚一會兒糖,注意到給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鳳遙重眸中微動,摸了摸小丫頭的頭,便提著小酒罈出去了。

  後花園鬱鬱蒼蒼的樹林間,立著一道身影。遠似寒江白月,近似霜雪滿山,待看清了,才知三十三重天外天,無端仙神落凡間。

  棄天帝已在那裡許久了。聽到鳳遙重的腳步聲,他只是微微側目一瞥。

  一瞬間,心口處一直與魔氣相互衝撞的聖氣忽然弱了下來。

  提著一壇陳酒的白衣青年見到他,神情一瞬訝異,隨即又恢復了平靜,向來含情瀲灩的細眸此刻霧迷朦朧,失了清光,多了幽深。

  兩道視線就這樣膠著在了一起,相望無言,過了半晌,直到那邊的青年沙啞著聲音說:“吾以為……你走了。”

  沒有回應鳳遙重的話,棄天帝目光落在青年手中提著的酒罈上,漠然的神情顯現出對凡俗之物的無動於衷。

  “你不該碰這些。”

  鳳遙重笑了笑,不置可否,徑直坐到石凳上,然後拍開了封泥。

  甘甜濃香,顛倒現實幻境,倒懸一場水月鏡花。

  飲下一口,讓人幾乎目眩神迷,甘醇馥郁的香氣縈繞在唇齒之間,久久不散。

  但鳳遙重沒有再接著飲下去,而是問前方負手佇立的神:“你……為什麼還在?”

  聞言,棄天帝重新看向青年,然後走到了他面前,還未開口,就又聽鳳遙重低聲說:“兩日之後朱武大哥要繼任魔皇,重整鬼族戰力,當年隨他一同沉睡的魔將也將醒來。墨龑……是算作出身鬼族的。”

  他指的,正是魔龍之靈現在的身份。

  言罷,鳳遙重又抬頭望向面前的棄天帝,對方似乎對這些毫不關心。自顧自的苦笑一聲,他又托著酒罈飲下一口,想自己一直都是愛這麼自作多情,煩惱些對方根本不會煩惱的事。

  終於,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你希望吾離開?”

  這個問題有些猝不及防。鳳遙重怔住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他躲閃著棄天帝的目光,又重新問了一次前日的問題:“難道你會在意我的想法?”

  接著,鳳遙重又道:“從魔龍化靈出現在吾身邊開始,吾就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可是後來,吾又不打算再問了……什麼對你有意義,什麼對你沒有意義,我明明懂得,卻要一再執迷。”

  棄天帝從來都不在意他的想法,也不會在意他的想法。正如每一次對自己的稱呼那樣,只要乖乖的就可以了。

  說著,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住對方的長袖,又在即將觸碰上的那一刻停了下來,慢慢收回。

  但他,從來不是一個沒有思考的玩偶。

  “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再多傷心難過,在你來看,只不過是半身而來的執迷而已。不,說是半身,也不過是你曾嫌惡的業障罷了。這具身軀可為容器亦可為消遣,吾將它損毀至此,你的耐心也將盡了罷。”

  至始至終,青年的表情都平靜無波,仿佛是在敘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手中的酒罈不知何時見了底,倒轉來晃了晃,不見一滴後,水潤瑩瑩甚是艷麗迷人的唇角牽扯出一絲苦澀笑意,扭轉頭來看向一直漠然不語的神。

  “吾知道,那天你在露城不是巧合。伏嬰師費盡心機要讓朱皇再臨背後肯定是受了你的命令。現在你最屬意的朱武大哥回來了,墨龑與邪君的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吾為罪業,汝乃天神,一場鏡花水月,不要再……”

  不要再折磨我了。鳳遙重原本是想這樣說的,但是收回的手卻被冷不防地抓住了。

  “啪——”一聲脆響,數百年的酒罈摔裂在了地上。

  黝黑的碎片上流淌著粼粼的水光,倒映出兩道貼近的白影。

  凡象諸幻,唯情真實。

  棄天帝緊緊攥住青年瘦削的手腕,不容其掙脫,冷道:“意義?何謂意義?你真以為自己看得懂神嗎?”

  自那日以來,強行壓制的聖氣從未真正停歇,每一次來襲的劇痛是對魔氣的吞噬,更是在無時無刻干擾意識。

  即使被這樣用力得要捏碎骨頭一樣抓著手腕,青年也沒有掙扎,只是閉了閉眼,想要開口說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或者是知道自己不該再說下去了,又或者是早已放棄了。

  鳳遙重搖了搖頭,片刻,又睜開一片灰茫茫的眼睛,靜靜望著近在咫尺的神明。

  “吾從來不懂,也不會懂了……再多意義,於你而言也無分別。沒錯,痴迷是苦,堪不破是迷障。這一切,對你太短暫,對吾又太漫長,太痛苦了。”

  神重複低語道:“何其短暫……又何其漫長……”

  緊握住的細腕上,是密密麻麻掩藏在袖子深處里不願被看到的猙獰黑紋。

  雲間凋謝的花,預示著一個無法理解的未來。在過去,現在,未來的三相的緣劫中,處於過去者所明見的未來,於現在者而言,似若無物,實則是糾纏難解的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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