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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洪基點了點頭,傳下令去,便命慕容復下場she柳。一聲令出,全場肅然,一排牛皮大鼓登時咚咚咚雨點般疾敲起來。

  慕容復昨夜之行,有一半便是為今日遼主這一宣。這時聽得令下,笑意微揚,自傳令兵手中接過雕弓箭壺,躍上馬背,左腿輕輕一磕,那馬放步小跑起來,越奔越疾,四蹄撒開,直奔那兩排在風中輕輕搖曳的柳枝而去。

  便在這片刻之間,慕容復心念急轉:“這些契丹人自幼長於馬背,弓箭都是看家的本領。我就算能she而接之,也不過和他們一般,見不得公子爺的本事!是了,須要如此!”

  這時眾軍喧譁早停,飲酒的放下了皮袋,吃肉的停住了佩刀,鼕鼕鼓聲中,數萬雙眼睛都盯在慕容復身上。只見他馳到距柳枝百步之外,雙腿輕夾,坐下馬猛地止步,人已踏蹬立起身來,張弓按弦,手指一松,三支箭同時向柳枝飛去。

  這三箭一發,許多契丹士兵眼中便露出鄙視之意。只見那三支箭去勢甚緩,虛軟無力,顯見飛不到柳枝處便要落地。那幾個方才反駁蕭峰的貴官手捋鬍髭,不由面顯得色。

  可說也奇怪,這三支箭在空中晃晃悠悠,緩緩平飛,便是不見有落地之態。慕容復探手腰間,早又抽出三支箭來,弓弦一響,這次竟是風聲如刀,長嘯裂空。眾軍驟然一驚,只見後三箭閃電般直飛而前,展眼間便追上了先前三箭,猛可里箭頭撞箭尾,哨聲起處,六支箭竟是不分先後,同時向柳枝激she而至!

  剎那間六箭飛到柳枝上方,這邊慕容復又是一弦三箭,張弓再發。只聽風聲悽厲,這次三箭去勢更急,轉瞬she到先前六支箭群中,忽地四散分開,竟是分做三個方向,和那六支箭相互碰撞。九支箭這麼一撞,竟全部改變了方向,漫空飛舞,直如天女花散,斜飛側進,前擊後撩,然而所指不差毫釐,支支she正在柳枝削白之處。咻咻咻數聲輕響,那兩排三十六支柳條已是同時折斷。

  慕容復微微含笑,已將壺中最後一支箭搭在弦上。這時眾人看得目眩,都道他必要縱馬疾奔,去接那落地的柳枝,豈料他不慌不忙,竟還要she最後一箭,都不由一愣。箭一離弦,慕容復雙足一點,倏然自馬背上長身而起,白衣拂動,人向柳枝疾掠過去。

  蕭觀音輕掩檀口,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她隨皇帝去行春捺缽,在渤海岸邊狩獵天鵝,見多了那輕盈仿佛神物的大鳥白羽蹁躚,駕風凌空的姿態。每次見到,都是良羨不已,恨不能學會如此輕妙,如此舞姿。然而眼前所見,乃是活生生的人,並非飛鳥,如何天際身影,竟與那俊鳥兒一般無二?

  慕容復身在半空,長袖舒捲,早將三十六支斷柳接在手中;身子才向下一沉,他適才所發那最後一箭便在此刻she到。慕容復足尖在箭杆上一點,只借了這一分力,便已縱身騰空,真恍似風中片羽,落地不能;輕飄飄一個盤旋,人已經坐回馬鞍之上,柳枝穩穩托在掌心,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正是他慕容氏家傳的“斗轉星移”之技。

  鼓聲不知何時已然止歇,一片靜寂中,遼軍齊齊看著慕容復,都驚在了當場。

  忽聞幾下清脆的擊掌之聲,眾人轉頭看去,卻見蕭觀音笑吟吟地合了雙掌,湊在耶律洪基耳邊輕聲言語。皇后這一帶了頭,場上頓時掌聲如雷,遼兵性子直率,不少人更大聲喊起好來。

  紛紛叫好聲中,慕容復甩蹬下馬,衣衫一正,來在耶律洪基面前施禮參見。耶律洪基點了點頭,向蕭峰看了一眼,笑道:“好箭!無怪我兄弟這般稱讚,果然勝似養由基。”

  慕容復微微躬身,微笑回道:“不敢。未若陛下威風萬里壓南邦,安得猛虎不投降!”

  耶律洪基微微一愣,手捋鬍鬚,仰頭呵呵大笑起來。

  原來這兩句詩正是皇后蕭觀音所作。十三年前,耶律洪基亦是在這伏虎林狩獵時she得一虎,蕭觀音應聲賦詩云:“威風萬里壓南邦,東去能翻鴨綠江。靈怪大千俱破膽,那教猛虎不投降。”此時慕容復隨口用來,應時應景,輕輕的一句話,便同時捧了帝後二人。

  當下蕭觀音鳳顏大悅,見耶律洪基十分高興,更是嬌聲湊趣道:“陛下你看,咱們有一個英雄了得的南院大王,連他的朋友都這等出眾,這可真是陛下的威風所感,無遠弗屆了呢。”

  耶律洪基心下得意,大笑道:“說的好!來人,賜酒!”

  侍從捧過一隻鑲金牛角杯,慕容復稱謝接過,一飲而盡。

  蕭峰一直含笑不語,這時方才站起身來,握了慕容復的手,朗聲道:“皇上還不知道,當年臣在宋國之時,江湖上有言道‘南慕容,北喬峰’,說的不是別人,就是我這慕容賢弟了!”

  這幾句話朗朗說來,四座皆聞,這時再無一人敢對慕容復有輕看之意。那幾個貴官訕訕地低了頭,一眾武將則恍然叫好,都站了起來,舉著酒杯你一言我一語,交口稱讚不迭。

  耶律洪基更是高興,笑道:“原來這樣,朕這裡今天可是英雄盛會了!大家不必拘禮,一塊兒喝個痛快!”

  眾人轟然應是。一時又是斗酒的、談笑的、摔跤的、she箭的,百戲紛呈,歡聲鼎沸,直衝雲霄。

  蕭觀音最愛詩詞,只是遼國少有人與言,方才聽慕容復引己之詩,大生知音之感,見慕容復在蕭峰身側坐了,不由便笑問道:“慕容公子久居南方,難得也知曉本宮舊年之作?”

  慕容復早知其意,含笑應道:“詩但有文字之妙,並無地域之別。以娘娘這等錦心繡口,天下皆聞,在下如何不知。”跟著輕輕巧巧接過話茬,便說起近世詩家詞宗來,言道杜沉韋雅、溫綺李僻,及至柳韻之和婉、晏聲之倩麗,無不深會其妙,只聽得蕭觀音笑靨如花,連連點頭。耶律洪基亦頗好此道,說到妙處,慕容復便不著痕跡地一句讚譽,更說得皇帝大笑不止。蕭峰於文字上甚是粗疏,雖然插不進口去,然見慕容復神采奪人,言辭飛揚,便微笑看著,心下一般地歡喜非常。

  飲宴正酣,蕭觀音忽地想起一事,向蕭峰笑道:“蕭大王,難得上京一次,怎不帶你那小妹子來,大伙兒一起熱鬧熱鬧?”

  蕭峰稍微一愣,應道:“阿紫?”

  早在慕容復到遼前兩日,蕭峰在府中問起阿紫,侍女便道:“郡主帶了那個高昌國進貢的鐵頭人,出城去遊玩了。”這一玩,竟是直到他奉詔進京猶未歸來。這時想起那小丫頭若回府見自己不在,還不知要把南京城鬧得如何人仰馬翻,忍不住心下暗嘆了口氣。

  耶律洪基已帶了三分醉意,見他臉色不豫,便笑道:“蕭兄弟可是惦記了?這個容易,朕就派人去南京把阿紫接來,跟皇后做個伴兒。你正好在京里多留幾日,咱兄弟好生聚聚,如何?”

  蕭峰一笑,拱手正要稱謝,猛然只聽遠處一聲號角,直上天宇,竟是異樣地高亢急促,登時一驚。他初識耶律洪基之時,便在長白山軍營中聽過這般音調的角聲,乃是十萬火急的軍情訊號!

  號角聲如飛傳來,愈吹愈高,愈吹愈急,嗚嗚嗚只刺得人耳中生疼。剎那間宴止樂停,人人臉色嚴峻,都瞪大眼睛,盯著了角聲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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