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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長啊兄長,獨不聞‘殺雞儆猴’者乎?遼主欲加之罪,非為他親軍,為的就是你呀!”

  耶律洪基冷哼了一聲,打斷了他,仍是那般似笑非笑地道:“正是因楚王之亂朕未加罪,這些亂軍膽子愈發的大了。兄弟你不懂得,所謂治亂世需用重典,此次朕再不痛加整治,只怕明日領教兄弟神箭的行營要遍布上京了!”

  ——“兄長到北國這些日子,沒見養鷹的人麼?但凡馴成的獵鷹,除非主人餵食,絕不擅取。養鷹人要看他成效,就故意將鷹和眾多食物鎖在屋中,自己卻走開去暗中窺視,看那鷹是否果然不食。我只怕……兄長一片丹心,在人眼中卻是獵鷹呢……”

  耶律洪基幾句話猶如悶雷一字字撞進心來,蕭峰背上冷汗潛生,已曉得慕容復所料不差,皇帝果然是有心相試,只衝了自己而來。若換了別個官員,就算並非精明權謀之輩,這時候也懂得不是假意迎合,便是故作糊塗,總之自保為上。然蕭峰當此之境,如何敢拿十二斡魯朵上萬條人命作賭注,只賭皇帝的一時之興?思緒翻滾,已抬起頭來,亢聲道:“皇上!今番騷亂, 是軍士們誤信讒言,非出本心,分明是有人挑撥離間。皇上英明,不可中此jian計。今日治罪容易,若冷了軍兵之心,豈不是自斷肱股!微臣以性命擔保, 宮衛將士皆一心一意效忠皇上,別無二心。若再生叛亂,不必皇上處置,臣便以三尺青鋒, 自謝君前!”

  耶律洪基雙目直視著蕭峰,只一瞬工夫,忽地哈哈大笑,跳下馬背,伸手一把將他扶了起來,笑道:“兄弟說哪裡話來!朕不過一時氣憤,故有此言。既是我兄弟做這擔保,朕豈有不信之理!”

  蕭峰跟著勉強一笑。若沒有昨夜慕容復幾句分剖,他或許覺得皇帝態度怪異,卻也不會往心裡去,然此時心頭卻是一陣發涼,那笑容便不由帶了三分凝重。

  耶律洪基向他看了一眼,揚眉笑道:“蕭兄弟怎地還是悶悶不樂?是了,前日那樁公案未了,想是你心中有所芥蒂,難怪今日she獵總也不曾盡興。”

  蕭峰一凜,他夜來一心牽繫著宮衛軍之亂,竟將自己身上這樁案子拋到了腦後,這時驚覺,急躬身回道:“臣不敢!皇上明見,微臣府中那名漢人,是我在中原結識的朋友,那是肝膽照人的好男兒、好漢子,並非……”

  耶律洪基見他神色焦慮,開口第一句便提朋友,竟不替自己分說,眼中笑意愈深,抬手拍了拍他肩頭,道:“無妨。這件案子朕已經查明,純屬一場誤會。蕭兄弟莫要往心裡去。你和太師都是朕的左右手,不可為一點小事失了和氣,看朕面上,便就此揭過如何?”

  蕭峰大出意料,要知耶律乙辛誣陷他本人也還罷了,偏生為陷他之罪挑撥軍亂,幾乎害了上萬性命;若以他平日性情,豈能容得!只是眼下皇帝一句“誤會”,話說到這個地步,待要如何,又能如何?咬了咬牙,只得應道:“臣,遵旨!”

  耶律洪基向他凝視片刻,緩緩地道:“朕知道這回屈了兄弟。你心裡若有不滿,何不對做哥哥的直說?”

  蕭峰不便和他四目相視,低下了頭去,回道:“不敢!”

  耶律洪基嘆道:“你我結義一場,多日不見,如何這樣生分了?想我空自做了個皇帝,反而不能結交幾個推心置腹的朋友。蕭兄弟,我若與你行走江湖,無拘無束,只怕更加快活。”

  蕭峰聽著不由心中感動,衝口而出道:“陛下喜愛朋友,那也不難。臣這位慕容賢弟文武全才、義氣深重,乃是當世一等一的人物。陛下如果願見,他此次陪臣同來,眼下便在上京城中。”

  耶律洪基大笑道:“蕭兄弟這樣稱讚,朕不可不見。來人!”喚過內侍,便命飛馬去召慕容復。

  蕭峰原不把耶律乙辛之誣放在意下,心道皇帝若是見責,我掛冠而去,從此不涉朝堂便是,只是怕累及慕容復。如今見義兄看重,縱然仍疑惑那乙辛潛心設計如此,怎地肯突然作罷?但自知陰謀權略非己所長,只要我慕容賢弟無事便好,心下歡喜,倒也無心去細思乙辛為何罷手了。

  第三回 五十弦翻塞外聲 2

  那邊內侍疾馳而去,這裡獵場上仍是一片歡騰。眾軍清點獵物已畢,就地便在原野河灘上紮營列筵。營邊支起了數十口大鐵鍋,篝火熊熊,新打的野物立時下鍋烹調,一隻只牛皮袋中滿裝烈酒,流水也似送將上來。契丹人不分貴官士卒,幕天席地,俱是舉袋痛飲,放懷大嚼。席前一對對武士赤身光腿,角牴為戲,扭住了你進我退,相持終日,欲倒而不可得。旁觀軍兵喧聲震天,不住地給自己人打氣喊好。一時有人勝得一招,一把將對手掀翻在地。勝者得意洋洋,舉手示意,應和著四下里放聲歡呼。敗者爬起身來,卻見牛皮護胸也給摔脫了,袒胸露辱,登時滿臉羞慚,掩面便跑。眾人見了,不由得一齊哈哈大笑,只震得四外林木簌簌,連飄落的黃葉似乎都格外多了。

  過不到一個時辰,內侍飛馬而回,來至耶律洪基面前稟道:“陛下,慕容復業已宣到,現在營外候傳。”

  耶律洪基舉目一望,果見營地邊倚馬立著一個漢裝青年,長發迎風,白衣如素,不由脫口道:“好文弱的模樣兒!蕭兄弟,你方才說他文武全才,遮莫這樣南人,也有甚好本事不成?”

  蕭峰微微一笑,還未回答,群臣中有人接口道:“南人一向文弱,哪裡隨隨便便就有好武藝?想來蕭大王看朋友面上,多美言幾句也是有的。”這是平日看蕭峰不慣的貴胄暗含嘲諷。又有人道:“蕭大王何等本事,他稱讚的人,怎會錯了去?”這是崇敬蕭峰的武將忍不住出言維護。頓時兩下里你言我語,夾槍帶棒,幾乎便爭執起來。蕭峰聽著,卻並不辯解,手拿酒袋只是微笑。

  耶律洪基也不信慕容復當真武藝過人,聽眾臣紛紛嚷嚷,正一沉吟,坐在他身後的一名華服美艷貴婦忽地笑道:“皇上素來英明,這一點子事又有何難哉?就叫那漢人下場一試身手,是高是低,不就明見了麼?”

  這貴婦姓蕭,名觀音,乃耶律洪基的正宮皇后,史載其“姿容冠絕,工詩,善談論”,是遼境第一的才女美人。蕭觀音平日雅好漢學,這時望見慕容復風姿飄逸,心中便有三分歡喜,故出此言。耶律洪基對這位皇后向來寵愛,聽她這般說,心下頗以為然,便笑道:“既如此,就叫他下場試試。皇后卻想看些什麼?”

  蕭觀音笑道:“咱們的角牴要一把好力氣,南人只怕玩不得。不如叫他she柳來看看,倒也罷了。”

  she柳,為馬上競技之術,當時盛行於宋遼夏各國。she時在場上插柳枝兩行,削皮使之露出白色。she者乘馬以無羽橫鏃箭she之,she斷而接枝在手者為優勝,斷而不能接者次之,斷其青處或不斷及不中者為負。遼帝於秋獵之時,無不令眾軍賽技,這時營地空場邊早便已插好柳枝,只待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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