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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陳學平點完頭,女孩就跨進屋,開始了東張西望。

  “方柳柳呢?”

  女孩的眼神就象兩把利劍,“刷刷”地撥開了陳學平的睡意。他這才清理了嗓子,維持著他一家之主的尊嚴:“你是誰啊?你找誰啊?”

  這個時候,方柳柳走出臥室,看到了找她的女孩。她手中端著的尿盆,就戲劇性地滾倒在地。

  這一個天是在滿地尿流的尿臊味中開始的。後來陳小兵向我詳細地形容了那一幕場景。他反覆說著:“雞飛狗跳啊,雞飛狗跳啊!”他臉上的表情十分誇張,令我笑得深深地彎下了腰,並不停地抹去跟著掉下來的眼淚。

  蘇文文是方柳柳與前任丈夫的愛情結晶。當時只有十八歲的方柳柳,微凸著肚子嫁給了後來很暴躁的丈夫,張建明。對於這段歷史,陳學平一直並不怎麼在乎。直到蘇文文的出現,他才撩起了求知的欲望。對於和他的“腳邊人”曾經同床共枕的男人,陳學平第一次充滿了帶有敵意的好奇。

  年輕時的方柳柳從學校一畢業就在街上開起了理髮店。和這個店的名字“香香”一樣,生意一直十分吃香。這倒不是因為方柳柳擁有一手出色的技藝,在很多人看來,更多的是因為方柳柳天生就是一朵香噴噴的鮮花,引來了一隻只蜜蜂和蝴蝶。這些蜜蜂和蝴蝶通常是在黃昏時分,才會紛涌而至。他們將理髮店的凳子全坐滿。他們有的人留著長發,有的留著寸頭,一邊噴吐著煙霧,一邊將他們一天的活動繪聲繪色地講述起來。常常惹得方柳柳紅著臉,“格格”地笑。這使方柳柳的生活可以足不出戶,但是熱鬧非凡五光十色。

  有一天,只來了張建明一個人。他同往常一樣坐在剃頭的位置上。他似乎坐下以後才發現別的人沒有來。他說:“怎麼?今天就我一個人?”張建明的語氣十分驚訝,仿佛這些人是在他坐定以後才消失不見的。他的虛張聲勢,令方柳柳忍不住“嘿嘿”一笑。接著她開始幫張建明剃鬚。那是一張荊棘叢生的臉龐。堅硬的荊棘阻擋了她的刀峰,使她在開路的途中,心驚膽戰頻頻受阻。當一條血痕從張建明的嘴角淌下時,方柳柳已經滿頭大汗並且手忙腳亂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張建明笑眯眯地伸出鮮紅的舌頭,將鮮血和她的手指一併舔進了口中。她知道應該抽回手來,可是她沒有。她的胸口“突突”地跳,腳已經踩進了一朵厚厚的白雲之中。方柳柳就在恍恍惚惚中,將她知道不應該做的事全讓張建明做了。那個黃昏滿天的彩霞熱烈飛舞,在方柳柳的記憶中完全成了一塊塊凍僵的血斑,昏暗無光。當她向陳學平講述的時候,她的語氣是忽明忽暗,閃爍不定的,最後又掉進了暮氣沉沉之中。

  陳學平在一陣沉默過後,說:“你應該將他推開。你應當抽出自己的手,並且用這隻手甩上一個響亮的耳光。總之你應該,勇敢。”

  “可是,他的牙齒咬緊了,我抽不出手。”方柳柳辯解道。

  陳學平想了想,搖了搖頭:“你可以用腳踢,用牙齒咬,朝他吐唾沫,你還可以大聲喊人。總之你有很多辦法。”他看了看方柳柳,停了一下,繼續搖頭。

  “可是你沒有。你沒有。”

  “當時他已經抓住了我。他的力氣很大,我根本動不了。再說他把手伸進了我的衣服。”方柳柳委屈地喊道,並漲紅了臉。

  這時陳學平已經站起了身,朝外走去。他的身體有些搖晃。方柳柳的表現讓他非常不滿。他的胸脯中颳起了沉悶的風暴,接著呼吸中出現了“沙沙”的聲響。陳學平就成了大雨來臨前的一棵樹。

  蘇文文的突然出現是因為張建明不見了。這個男人將家裡的一切家當輸光後,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只好躲掉啦。一個夜晚,蘇文文打開門,等到的是幾個手持閃亮菜刀的男人,他們一個個怒氣沖沖。在慌亂中,孫文文憑藉著小巧的體型和機智的頭腦,奪門而逃。她用力奔跑著,感覺心臟離開了胸膛,並跳到了嗓子眼,像拖拉機一樣奔走。直到耳旁的腳步聲,由稻穀在風中東倒西歪的聲響完全代替,她才收住了腳步,並倒在一個草

  垛上,瑟瑟發抖,嚎啕大哭起來。

  失去父親的蘇文文只得胡亂地收拾起自己的東西。拎著一個黑色的包,走上了尋找方柳柳的道路。在途中,她遇到了一個男孩。他的態度十分友好,並且準確無誤地向她指了一條路。那時她並不知道,那就是她異父異母的哥哥陳小兵,更不知道自己滿面愁容的樣子,在陳小兵的心裡已經捲起了陣陣波濤。悲傷讓她忘記了一切。她甚至沒有看清陳小兵的臉,就轉過身,走上了男孩指引的路。

  蘇文文一邊走,一邊將額前的頭髮往後撩去。她的姿勢在陳小兵的眼裡是一個婀娜多姿的背影,深深地進入了他的記憶深處。當然,蘇文文並沒有感覺到這些。她慢慢的,吃力地往前走,看到了一間青磚青瓦的平房,門前擺了一輛破舊的木頭手推車。她抬起手,敲響了門。接下來我們都知道,她看到了一個睡意朦朧的男人朝她打了一個臭烘烘的哈欠。然後蘇文文聽到金屬掉在地上的聲音,聞到了騷腥的尿味。最後,她就見到了臉色蒼白,雙眼失神的方柳柳。

  八、矛盾

  蘇文文的出現向陳學平掀開了方柳柳的過去。或者說這過去在蘇文文出現之前是隱蔽的,可以忽略不計的。但是蘇文文的出現,活生生地提醒著陳學平,方柳柳曾經有著令他憤怒的表現。令他感到幸福的女人,現在讓他耿耿於懷,仿佛是喉嚨里刺入了一根堅硬的魚刺。他跳,他跑,他拼命地喊,都無濟於事。他只能眼淚汪汪地,像一條狗一樣,忍受著痛苦。是的,痛苦。

  第二天,陳學平看到水池旁端正地放著一個粉紅色的杯子,並且插了一支鮮綠色的牙膏和牙刷。蘇文文正式在陳學平家安居樂業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辛莊去異地上學了。我並不認識這個叫做蘇文文的女孩。所以,在我第一次激動地坐著汽車回到家,看到身穿紅色毛衣的女孩站在陳小兵的家門口,就感到十分奇怪。後來看到陳學平端著飯碗從屋裡走出來,並蹲在河沿將飯飛快地將反扒完,更是讓我驚訝了。我從沒見過這個男人這樣粗暴地吃一頓飯。這讓我的記憶中,陳學平抱著酒瓶從中午一直吃到日落的情景,就像雨季過後的天空,有些模糊不清了。

  據說矛盾是因為蘇文文的出現才開始激烈展開的。

  悲傷的蘇文文竭力想把母親抓住。一開始她使用了與陳小兵一樣的方法。在夜晚來臨後占據了方柳柳旁邊的位置。她抱住方柳柳的脖子,將滿是眼淚的臉貼在她的胸脯上,用軟軟的聲音訴說著方柳柳離開後的日子。蘇文文也遇到了與陳小兵一樣的夜晚,陳學平神情暴怒地推開了臥室的門。

  蘇文文聽到一個男人急切地帶有喘息聲的腳步,朝她走來。然後她聽到一個聲音冷冷的說:“你給我出去,聽見沒有?”

  當晚的蘇文文並沒有表現出與陳小兵一樣的合作態度。她將陳學平的目光穩穩接住,然後用力掀開了被子。於是,她那年輕驕傲的身體,就像一把槍一樣,在黑夜中響亮地打響了。使得那個男人最後慌亂地逃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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