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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雨翔解釋不清怎麼翻字典湊巧讓三字團聚了,支吾說不要去管,拿最後一張信紙把信謄了一遍。

  梁梓君要的就是看不懂的感覺,對這信給予很高的評價,說這封尤為關鍵。第一封信好比撒誘餌,旨在把魚吸引過來,而第二封就像下了鉤子,能否釣到魚,在此一舉。林雨翔把這封德高望重的信輕夾在書里。

  牛炯有些犯困,哈欠連天,草率地評點了一篇作文,布置一道題目就把課散了。

  這天星夜十分美,托得人心在這夜裡輕輕地欲眠。雨翔帶了三分困意,差點把信塞到外埠寄信口裡。驚醒過來想好事多磨。但無論如何多磨,終究最後還是一件好事。想著想著,心醉地笑了,在幽黑的路上灑下一串走調的音符。引吭到了家,身心已經疲憊,沒顧得上做習題,倒頭就睡了。

  周五的文學社講課林雨翔實在不想去。馬德保讓他無論如何要去,林雨翔被逼去了。課上馬德保不談美學,不談文學,不談哲學,只站在台上“呵呵”地笑。

  社員當馬德保朝史暮經,終於修煉成文學家的傻氣了,還不敢表示祝賀。這時馬德保反恭喜說:“我祝賀大家!大家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果!”

  社員都驚愕了。

  馬德保自豪地把手撐在講台上,說:“在上個學期,我校受北京的中國文化研究中心之邀,寫了一部分的稿子去參加比賽。經過專家嚴謹的評選,我在昨天收到通知和獎狀。”

  “哇!”

  “我們的文學社很幸運的——當然,不全靠幸運。很高興,奪得了一個全國一等獎!”

  “哇!”

  馬德保展開一張獎狀,放桌上帶頭鼓掌說:“歡迎林雨翔同學領獎狀!”

  “哇!”眾社員都扭頭看林雨翔。林雨翔的臉一下子絳紅,頭腦漲大,榮辱全忘,帶著笑機械地走上台去接獎狀。坐到位置上,開始緩過神來,心被喜悅塞得不留一絲縫隙。

  羅天誠硬是要啃掉林雨翔一塊喜悅,不冷不熱地說:“恐怕這比賽檔次也高不到哪裡去吧!”言語裡妒嫉之情滿得快要溢出來。

  林雨翔的笑戛然止住,可見這一口咬得大。他說:“我不清楚,你去問評委。”

  “沒名氣。不過應該有很多錢吧。”

  “這個我不清楚。”

  馬德保仿佛聽見兩人講話,解釋說:“這次,林雨翔同學榮獲全國一等獎,是十分光榮的。由於這不是商業性的比賽,所以獎金是沒有的。但是,最主要的是這麼多知名的學者作家知道了林雨翔同學的名字,這對他以後踏入文壇會有很大幫助!”

  林雨翔聽得欣狂,想自己的知名度已經打到北京去了,不勝喜悅。錢在名氣面前,頓失偉岸。名利名利,總是名在前利在後的。

  羅天誠對沈溪兒宣傳說這種比賽是虛的。沈溪兒沒拿到獎,和羅天誠都是天涯淪落人,點頭表示同意。

  林雨翔小心翼翼地鋪開獎狀,恨不得看它幾天,但身邊有同學,所以只是略掃一下,就又捲起來。他覺得他自己神聖了。全國一等獎,就是全國中學生里的第一名,奪得全國的第一,除了安道爾、梵蒂岡這種千人小國里的人覺得無所謂外,其他國家的人是沒有理由不興奮的。尤其是中國這種人多得嚇死人的國度,勇摘全國冠軍的喜悅夠一輩子慢慢享用的了。

  林雨翔認識到了這一點,頭腦熱得課也聽不進,兩頰的溫度,讓冬天忘而卻步。下課後,林雨翔回家心切,一路可謂奔逸絕塵。

  同時,馬德保也在策劃全校的宣傳。文學社建社以來,生平僅有的一次全國大獎,廣播表揚大會總該有一個。馬德保對學生文學的興趣大增,覺得有必要擴大文學社,計劃的腹稿已經打了一半。雨翔將要走了,這樣的話,文學社將後繼無人,那幫小了一屆的小弟小妹,雖閱歷嫌淺,但作文里的愛情故事卻每周準時發生一個,風雨無阻。馬德保略一數,一個初二小女生的練筆本里曾有過二十幾個白馬王子的出現。馬德保自卑見過的女人還沒那小孩玩過的男人多,感慨良多。

  不過這類東西看多了也就習慣了。九十年代女中學生的文章仿佛是個馬廄,裡面淨是黑白馬王子和無盡的青梅竹馬。馬德保看見同類不順眼,凡有男歡女愛的文章一律就地槍決,如此一來,文章死掉一大片,所以對馬德保來說,最重要的是補充一些情竇未開的作文好手。用他的話說是求賢若渴,而且“非同小渴”。

  林雨翔沒考慮文學社的後事,只顧回家告訴父母。林母一聽,高興得險些忘了要去搓麻將。她把獎狀糊在牆上,邊看邊失聲笑。其實說穿了名譽和猴子差不了多少,它們的任務都是供人取樂逗人開心。林雨翔這次的“猴子”比較大一些,大猴子做怪腔逗人的效果總比小猴子的好。林母喜悅得很,打電話通知賭友兒子獲獎,賭友幸虧還賭剩下一些人性,都交口夸林母好福氣,養個作家兒子。

  其時,作家之父也下班回家。林父的反應就平靜了。一個經常獲獎的人就知道獎狀是最不合算的了,既不能吃又不能花。上不及獎金的實際,下不及獎品的實用。

  但林父還是臉上有光的,全國第一的獎狀是可以像林家的書一樣用來炫耀的。

  林雨翔的心像經歷了地震一樣,大震已過,餘震不斷。每每回想,身體總有燥熱。

  第二天去學校,惟恐天下不知,逢人就說他奪得全國一等獎。這就是初獲獎者的不成熟了,以為有樂就要同享。孰不知無論你是出了名的“樂”或是有了錢的“樂”,朋友只願分享你之所以快樂的原動力,比如名和錢。“快樂”歸根結底還是要自己享用的。朋友沾不上雨翔的名,得不到雨翔的錢,自然體會不到雨翔的快樂,反倒滋生痛苦,背後罵林雨翔這人自私小氣,拿了獎還不請客。

  第十三章

  這獎並不像林雨翔想像的那樣會轟動全中國,甚至連轟動一下這學校的能量都沒有。雨翔原先期盼會“各大報刊紛紛報導”,所以報紙也翻得勤快,但可恨的是那些報紙消息閉塞,這麼重大的事情都不予報導。林雨翔甚至連廣告都看得一字不漏,反而看成專家,哪個地方打三折哪個地方治淋病都一清二楚。然後乞望“散見於諸報端”,然而“諸報端”也沒這閒工夫。

  失望後,林雨翔只盼小鎮皆知就可以了。他想上回那個理科獎威力還尚存,這次這個文科獎還不知道要鬧多厲害呢。但文科顯然不及理科的聲望大,事隔一周,小鎮依然靜逸,毫無要蒸發的痕跡。

  人們對此反應的平淡令雨翔傷心。最後還是馬德保略滿足了雨翔的虛榮,準備給雨翔一個廣播會。雨翔不敢上廣播,一怕緊張,二是畢竟自己夸自己也不妥當,不如馬德保代說,還可以誇獎得大一些。

  羅天誠也常向雨翔祝賀,這些賀詞顯然不是“肺腑”之言而是“胃”之言,都酸得讓人倒牙,乃是從胃裡泛上來的東西的典型特徵。但不管怎麼說,羅天誠的“盛讚”都算是“肚子裡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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