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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翔終於下決心拆開了“牛扒餐”。裡面是張粉紅的信紙,寫了一些字,理論上正好夠拒絕一個人的數目而不到接受一個人所需的篇幅。

  雨翔下了天大的決心,睜眼看信。看完後大舒一口氣,因為這信態度極不明確。

  雨翔:

  展信快樂。

  說真的,我看不懂你的信。

  跟隨嗎?我會去考清華。希望四年後在那裡見到你。一切清華園再說。

  雨翔驚異於Susan的長遠計議。林雨翔還不知道四天後的生活,Susan的藍圖卻已經畫到四年後。清華之夢,遙不可及,而追求的願望卻急不可搖,如今畢業將到,大限將至,此時不加緊攻勢,更待何時?

  周三時,雨翔又在神氣的樓房裡補作文——本來不想去補,只是有事要請教梁梓君。作文老師在本地聞名遐邇,可惜得了一個文人最犯忌的庸俗的姓——牛,恨得拋棄不用,自起爐灶,取筆名八個,乃備需求,直逼當年杜甫九名的紀錄。他曾和馬德保有過口角。馬德保不嫌棄他的“馬”,從不取筆名,說牛炯這人文章不好就借什麼“東日”、“一波”、“豪月”來掩飾。牛炯當場和馬德保吵,吵得升級到打。兩個人打架真有動物的習性,牛炯比馬德保矮大半個頭,打架時占不利地形。但牛炯學會了世界盃上奧特加用腦袋頂范德薩的先進功夫,當場頂得馬德保嘴唇破裂,從此推翻掉“牛頭不對馬嘴”的成語。牛炯放言不收馬德保的學生,但林父和牛炯又是好朋友,牛炯才鬆口答應。

  第十二章

  牛炯這人兇悍得很,兩道劍眉專門為動怒而生。林雨翔壓抑著心裡的話,認真聽課。牛炯說寫作文就是套公式,十分簡單,今天先講小作文。然後給學生幾個例子,莫不過“居里夫人”、“瓦特”、“愛迪生”、“張海迪”。最近學生覺得寫張海迪寫煩了,盯住前三個做文章,勤奮學習的加上愛因斯坦、不怕失敗的是愛迪生、淡泊名利的是居里夫人、廢寢忘食的是牛頓、助人為樂的是雷鋒、兢兢業業的是徐虎、不畏死亡的是劉胡蘭、鞠躬盡瘁的是周恩來,等等。就是這些定死的例子,光榮地造就了上海乃至全國這麼多考試和比賽里的作文高手。更可見文學的厲害。一個人無論是搞科研的或從政的,其實都在為文學作奉獻。

  牛炯要學生牢記這些例子,並要運用自如,再套幾句評論,高分矣!

  學生第一次聽到這麼開竅的話。以前只聽老師說現在寫作文為弘揚中國文化,現在若按牛老師的作文公式,學生只負責弘揚分數就可以了。

  稍過些時候,林雨翔才敢和梁梓君切磋。林雨翔說:“我把信寄了。”

  “結果呢?”

  “有回信!”

  “我就說嘛。”

  林雨翔把Susan的信抖出來給梁梓君看,梁梓君夸“好字”!

  林雨翔心裡很是舒服。如果其他人盛讚一個男人的鐘愛者,那男人會為她自豪,等到進一步發展了,才會因她自卑。由此見得林雨翔對Susan只在愛慕追求階段。

  梁梓君看完信說:“好!小弟,你有希望!”

  林雨翔激動道:“真的?”

  梁梓君:“屁話!當然是真的。你有沒有看出信里那種委婉的感覺呢?”

  “沒有!”

  “你這人腦子是不是抽筋了!這麼明顯都感覺不出來啊!”梁梓君的心敏感得能測微震。

  “她不過是說——”

  “笨蛋!你真不開竅!如果她要拒絕你,她早拒絕你了。她之所以這麼寫,是因為她——那成語叫什麼——欲休還——”

  “欲說還休。”

  “是啊,就是這種感覺。要表達卻不好意思,要扔掉又捨不得的感覺。小子,她對你有意思啊!”梁梓君拍拍雨翔的肩道。

  “真的?”雨翔笑道,內心激情澎湃,恨不能有個空間讓他大笑來抒發喜悅。

  梁梓君誨人不倦,繼續咬文嚼字:“信里說清華。清華是什麼地方?”

  林雨翔當他大智若愚了,說:“清華是所大學。”

  “多少錢可以進去?”梁梓君輕巧地問。他的腦子裡只有華東師範大學,因為師範大學裡都是女子,相對競爭少些,今天聽到個清華大學,研究興趣大起,向林雨翔打聽。林雨翔捍衛清華里不多的女生,把梁梓君引薦去了北師大。梁梓君有了歸宿,專心致志給林雨翔指點。

  “她這意思不可能是迴避,而是要你好好讀狗屁書,進個好學校。博大啊!下一步你再寫信,而且要顯露你另一方面的才華,你還有什麼特長?”梁梓君不幸誤以為林雨翔是個晦跡韜光的人,當林雨翔還有才華可掘。林雨翔掘地三尺,不見自己的新才華,到記憶深處去搜索,成果喜人,道:“我通古文!”

  “好!雖然我不通,你就玩深沉的,用古文給她寫信!對了,外面有你倆的謠言嗎?”

  “沒有。”

  “你也做得太隱蔽了!這樣不好!要轟轟烈烈!你就假設外面謠言很多,你去平息,這樣女孩子會感動!”梁梓君妙理迭出。

  “這樣行嗎?”

  “No問題啊!”

  “那怎麼寫?”

  “就這麼寫了,說你和那叫清——華大學的教授通信多了,習慣了用古文,也正好可以——那個——”

  “哦!”林雨翔嘆服道。只可惜他不及大學中文系裡的學生會舞文弄墨,而且寫古文不容易,往往寫著寫著就現代氣息撲鼻,連“拍拖”、“氧吧”這種新潮詞都要出來了。牛炯正好讓學生試寫一篇小作文,林雨翔向他借本古漢語字典。牛炯隨身不帶字典,見接待室的紅木書櫃裡有幾本,欣喜地奔過去。那字典身為工具書,大幸的是機關領導愛護有加,平日連碰都不願去碰,所以翻上去那些紙張都和領導的心腸一樣硬。

  有字典的幫助,連起來就通暢了——“暢”還算不上,頂多是通了。林雨翔查典核字半天,終於草擬成功了美文一篇。

  Susan:

  回信收到。

  近日謠言亟起,其言甚僭,余不能息。甚,見諒。孰譖之,余欲明察,但需時日。

  向余與諸大學中文系教授通信,慣用古文,今已難更。讀之隱晦酸澀,更見諒矣。

  復古亦非吾之本意。夫古文,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然古文之迂腐,為我所懟之。汝識字謹譯。余之文字往往辭不及意,抑或一詞頓生幾義。然恰可藉是察汝之悟性。

  林雨翔本來還想拍馬屁說什麼“汝天生麗質,蘭心蕙性”等等,但信紙不夠,容不下讚美之辭,只好忍痛割愛。寫完給梁梓君過目。

  梁梓君一眼看上去全不明白,仔細看就被第一節里的“譖”、“”、“僭”三兄弟給唬住,問林雨翔怎麼這三個字如此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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