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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大約一刻鐘,門外忽然傳來一些美嬌娥的言笑晏晏,間或帶著幾聲男人的笑。只見得一人被那許多花一樣開著笑著的女人擁進了門內,卞青蘿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弦忽然停了,白紗下的臉面看不出喜怒,而那簇在門邊的群女見狀,面上多多少少便都露出了掃興的哂笑來,不久便都作鳥獸散了。

  “卞小娘子,好久不見!”那人見到卞青蘿,俊俏臉面上便浮現出一個熱情活潑的笑來,這人劍眉入鬢,瞧著一身雪白勁裝,袖角領口以金線紋繡出大朵翻湧的杏葉,烏溜長發高高紮成馬尾一束,看來是意氣飛揚,貴氣逼人的模樣。他那歡快的笑很是有感染力那般,見得郁欣與華清遠坐著,便也不怕生,彬彬有禮笑道:“這位是郁欣道長罷?那這位又是……”

  於是華清遠便又同那青年交換了一番名姓,那人叫作葉遠志,錢塘人氏,藏劍弟子,現下在洛陽的商會做事。華清遠見他處事圓滑非常,雖說富貴,又沒有紈絝子弟的架子,愛說愛笑的模樣無論是誰,乍一眼都不會特別生厭。席間也因著他的到來而稍許熱鬧了一些。

  “噯呀,卞小娘子,你看我送你的這一盆白玉簪,品相是頂好的。雖說貴不到哪處去,但卻是很和襯的。”說著說著,葉遠志便帶著點兒討好意思地笑了笑,對著卞青蘿說起話來,後者並沒有太大觸動,也只是淡淡地、極為客套地道了句謝。然葉家子弟這一舉一動裡帶出來的熱忱,卻被旁側兩人看得一清二楚。

  郁欣抿了抿唇,慢條斯理小聲道:“葉公子大約有些心悅青蘿姑娘罷。”

  華清遠也隨著郁欣笑笑,又沒多久,室內又進了兩人來,卻都是華清遠熟悉的人。

  楊雪意與謝南雁同屋內的人打過招呼,也都露出了輕鬆的神色。楊雪意是替他在洛陽為官的師兄前來的,謝南雁則是代白馬寺的駐軍前來商討的。楊雪意一鬆動下來,便坐到華清遠身側,面上帶著歉疚的笑意。

  “謝校尉同我說,你那名冊上有許多不識的地方,實在是抱歉……百忙之中居然給你派了個苦差事。”楊雪意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數月來,長歌一旦有了空閒,便也時常來找華清遠,兩人個性相和,漸漸也成了常有往來的好友。

  華清遠對於楊雪意識得謝南雁這事有些訝,對方似乎也知道他的思想,便道:“近來常常共事,便熟絡一些。”楊雪意又悄悄地伸過手去,往案下華清遠擺在一側的手腕子上按了按,似乎是在探診脈,末了他歪歪頭,附耳小聲道:“你又沒有按時睡覺罷?”

  華清遠唯恐郁欣在旁側聽著,只得趕緊搖搖頭,卻見她正湊在卞青蘿身邊低聲地談些什麼,聲氣又輕又快。華清遠匆忙將話鋒一轉,對著謝南雁溫聲道:“也虧得謝軍爺識得胡語,許多工作是他替的我。”

  謝南雁聽到這話,似乎是打了一個刁鑽激靈,渾身一悚,趕緊殷勤地從行囊里抽出一摞書冊來,遞到了華清遠手上,邊憨然地笑:“舉手之勞,應該的、應該的。”那眼神還有意無意地飄在楊雪意身上,卻只見華清遠匆匆翻了翻,便將書冊歸還了楊雪意,楊雪意倒是好奇地就著案頭將書仔細翻動起來,邊低聲發出驚嘆。全然沒有注意謝南雁頓時精彩不已的臉色。

  “這字……很是清楚……嗯?這個是……”楊雪意正粗淺地看,不想那書冊里竟掉了張白鹿紙箋來,他低身下去撿,拈著紙片看上頭的字跡,雋秀飄逸的四行字,上頭的詩歌他是認得的,楊雪意正欲出聲詢問華清遠,便聽得葉遠志響亮清脆地擊了兩回掌,示意即將開始。他便又將紙箋收回袖袋中去,打算散會後再問一問華清遠。

  然而這會談開得極久,六人自不同的來處,各自都有好些情報需要交換。也不知談了多久,華清遠方略有些知道這些人的分工,葉遠志在商會中,楊雪意在朝廷里,謝南雁則是軍方,至於卞青蘿……

  “……同羅丹將軍身罹重病,卻還常常差我去他的府邸小住,看一些舞樂表演。”她的聲音微微掀動了遮面的紗巾,葉遠志極為響亮不屑地嘖了一聲,引得在座的人都紛紛將注意力轉到他的面上,卞青蘿卻依舊不為所動,接著道:“他的府上管教太嚴,本人疑心又太重,探不出什麼有用的事情來。”

  謝南雁聞言,便沉聲道:“我或有些辦法,”他的目色微不可察地轉到華清遠身上,又道:“私下裡我單獨同你說罷,至於一些旁的事宜,大約還需要卞姑娘出力安排了。”

  卞青蘿頓了聲,矜持地點了點頭。

  葉遠志聽得卞青蘿說完話,面色一直存著慍惱的意思,他帶著吳地有些溫軟的口音道:“還有一件事情,最近有一批重要物資要過青牛觀的,買賣那批東西的人是個老硬骨頭,兩位道長,大約要多費一些力氣來交割了。”

  郁欣與華清遠幾乎是同時一頓,面面相覷一陣,方才點頭應下。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近來和商會扯上關係的事務,無論是轉接亦或是暫存,似乎都特別困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年月,他們曉得商路是要困難一些,卻不想居然這樣離奇,親歷了幾樁坐地起價、偷藏摻假的事情之後,華清遠已經對這類差使焦頭爛額了。

  郁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

  “到我了罷。”謝南雁見得周圍都沒了聲音,終於出了聲,但是話卻嚴肅而簡潔,面上的表情也冷然覆上一層雪霜:“前線情勢日漸緊張,不敢肯定能否守住洛陽城。諸位還是早些做好準備罷。”

  席上的人,忽便集體地沉默肅然起來,他們其中有一些是舊時屠狼會的人,多多少少曾經親歷過洛陽首次陷落的慘景,如今謝南雁這般說來,便叫先前的活潑熱情、輕鬆暢快的氣氛極快地凝結、冰寒下去。

  葉遠志憤憤地搖了搖頭,嘟囔道:“天殺的叛軍,若非打仗,阿白也不會死。”

  楊雪意在旁側聽著,一樣也是神色凝重,接過話茬:“朝中的意思不是很明確,雲山霧罩,也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麼。但是……”楊雪意將眉頭緊緊蹙起來,話音一沉:“東都許多百姓何辜?若重演回紇軍隊劫掠洛陽的慘劇……”

  楊雪意的話意猶未盡地停在半道,周遭的氣氛卻因此而更加沉重。

  郁欣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忍道:“有時明明是自家的軍隊,卻比叛軍還要兇殘……”

  眾人分別之時,已然是日薄西山的時候,華清遠眼見那一缸浮動的冰塊已經只剩下幾塊拳頭大小的殘骸。楊雪意那頭有人來急催,叫他趕緊回師兄的宅邸去,謝南雁還同卞青蘿私下有話要說,順便也將葉遠志留住了,華清遠便同郁欣一起先出了那張水晶簾與桃粉帳,悶熱的夏風終於在天地間苟延殘喘地掀動著僅剩的熱浪,兩人一時相對無言,只靜靜往回走。

  過了一陣,郁欣忽然發了聲,聲音溫柔:“師弟,我曉得你事情忙,但到了夜裡,也是要好好歇息的。事情擱下,可以改日再做,身體卻是不能擱下的。”她的聲音很快融化在令人不住發汗的熱意里,夕陽紅得像血,郁欣隔了好一陣,又言:“你要是有什麼委屈,可以同師姐說一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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