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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長說你快十天沒出門了,怕你出事,來看看你。」
齊袖還是愛漂亮,進門之前,先整了整袖口,然後親熱的拉住商響,一臉憨笑。
晉長也靦腆的叫他:「響叔叔好。」
兩人輕車熟路,顯然是此處的常客。
肖吟站在梧桐樹下,目光不冷不熱。
忽然頓住,齊袖和晉長的步子都邁不出去了。
商響轉頭,看見天君眉心的灼灼紫光。
在妖怪面前露出上古仙印,誰不要命了還敢近身?不四散逃走,已經算他們膽子大了。
齊袖拿眼角打量著陌生仙人,壓著聲音問商響:「這位是?」
小狐狸沒認出來,商響不覺得奇怪。本來嘛,仙人歷劫歸位,凡塵中的種種皆是要盡數除去。
他們記得流雲觀里的窮道士。
卻不會將高貴天君認作他。
只有商響還記得……
許是因為目睹了地府飛升的一幕,記憶竟一直不曾中斷。
「他呀。」目光橫過天君俊美非凡的臉,意外的,他並不受仙印影響,「這位上仙暫時住在這裡。」
聽到「暫時」二字,肖吟不自覺皺起了眉。
「上仙,可否放我朋友進去?」
垂下眼,天君的目光停在商響被齊袖拉住的手臂上。很有些不情願的,斂去了眉心的仙印。
「他是神仙嗎?」晉長小聲問,還有些惴惴不安,可眼光卻不住的往那人身上掃,帶著三分好奇七分仰慕。
商響但笑不語。
擺了張小桌子在院子中央,商響泡了茶,又拿出幾袋堅果。
「你這兒怎麼只有這些?」齊袖抱怨,吃的倒是比誰都歡。
「那位上仙……不用請他過來坐嗎?」晉長偷瞧著,小心翼翼的問。
細白的手指怕燙似的放下茶杯,商響笑他:「他過來了,你還吃得下嗎?」
小耗子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年輕的小妖怪喝不慣茶,只抿了一口,就再沒動過。商響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紅票:「去買奶茶喝吧。」
「謝謝響叔!」晉長喜上眉梢,歡歡喜喜的拿著錢跑了。
「你太寵著他了。」齊袖一邊吃核桃,一邊說。
轉眼不見肖吟,天君可能曉得自己礙眼,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哪兒找來這麼大一尊佛?」齊袖笑問,曖昧的眨眼。
「他自己來的。」商響說。
不禁憶起當年,自己也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住了下來。
一晃神,居然已經快要一百年。
「又在想那個臭道士?」見他愣神,齊袖有些不滿,「死都死了,別想他了,你受了那麼多苦,就算上輩子真欠他也該還清了。」
抬了抬眼皮,商響展顏一笑:「誰欠他啊,我這麼活潑可愛,就算有債也不用還的。」
插科打諢混了過去,一陣推門聲響起,晉長和肖吟並肩走了進來。
肖吟此前消失,是去找了晉長?
神色變了幾番,商響還是不動聲色。
「小阿長,快過來,不要纏著上仙。」
捧著奶茶和零食,晉長笑得十分憨實質樸:「響叔,齊袖叔叔,咱們都誤會天君了。他其實一點都不凶,還給我買了零食。」
說完,心思純真的小老鼠還快快樂樂招呼肖吟:「天君,要不要過來一起吃?」
這個貪吃鬼,一袋吃的就把他收服了……
有些不滿的望向肖吟,卻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
第七章 紅塵事
天君也算識趣,沒有再打擾妖怪小聚的時光。
等到鼠妖送別了朋友,肖吟才冷著臉現身。
「晉長還小,什麼都不懂,如有冒犯還請包涵。」
小小的鼠妖背對著自己,猶自倔強的保護著更幼小的另一隻。
肖吟低笑:「我只是問了他一些你的事情?」
「什麼事?」
「他說你曾經同這觀中的道士有過一段情?」
商響沒有回答,輕輕掛上了門栓。
然後,他回頭,唇畔似乎掛著一絲意義不明的笑。
「聽說上仙為能與南山花妖廝守,曾在凡間歷過三世劫難?」
鼠妖說著不相干的事。
肖吟皺眉,對於這個話題隱隱有些不耐,卻終究沒對這只不知尊卑的鼠妖擺臉色。
「我不記得了,歸位之後,塵世種種,自當忘記。」
商響點點頭:「是啊,您貴人多忘事。」
說完,他就懶再開口,拿來掃把和簸箕,將落在地上的堅果殼清理乾淨。
「你還留在這裡,是因為忘不了那道士?」
「不是。」鼠妖否認,卻也不願深談,「不過是些紅塵俗事,不值得上仙一聽。」
他說得雲淡風輕,卻叫肖吟莫名覺得旖旎,仿佛隻言片語中,就能窺見他心裡小心保存著的不淺的情意。
不知為何,肖吟心中煩悶。
他是上古後裔,出生便具神髓仙骨,從未經歷過凡塵歷練,因而無法理解世間眾生的偏執與痴戀。
可偏偏鼠妖沒有,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任憑光陰流逝,時空變遷。他都是日復一日的坐在道觀的屋檐下,望著梧桐,望著天。
只有提到道士時,那雙不動心不動念的眼睛裡才會流露出些許別的情緒,肖吟看不懂,只是莫名覺得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