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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黃老頭小聲在張東耳後嘀咕:“張小子,你昨晚得罪人了。”怕被人瞧見和張東說話,黃老頭說完便丟了個東西在地上,邊撿邊說:“年紀大了,腰都不利索,唉喲!”

  張東先也不明白,見東邊楊隊那些人不懷好意得瞧向自己,便解了其意。張東倒也不語,捧了碗走到帳篷旁,對著一口飯細嚼慢咽。

  待吹第三號,便是要起身出帳,此時見高處一面黑底白邊旌旗飛揚,黃帶、珠纓順風擺得煞是張狂,張東認得這是後北營的旗,大中軍舉此旗,意為本營兵將上教場聽令。三隊一旗,依營旗所向,張東隨大隊來到中軍左部。巧是齊瑞安列隊於張東身後,望那營旗,自語道:“後軍司命,原來已經輪到我營步兵教場操兵了。”

  張東自然也瞧見那旌旗上的字,只是他識的字不多,那個“軍”字他是知道,另三字就不甚清楚了,現才知是“後軍司命”。他認旗就認個顏色,這黑心白邊旗他都不知盼了幾日,今日終於又輪到它撥雲見日了。

  銅鑼響,各人坐地休息待令。步兵一隊為十一人,皆為本隊隊長自檢得來,陸生當初見張東伶俐、又有些力氣,編排他為這隊的二伍長。正式列隊時,他需雙手執長刀一把,立右位。齊瑞安較為年輕,被陸生編為弓箭手,按排列他屬張東二伍長所管。

  此次步兵操練的內容,按俗話說便是“兵捉賊”,三隊中,一隊扮賊,兩隊抓賊。聽將領今日安排,張東這隊不幸被安排為“賊人”,楊隊與另一隊為“官兵”。張東聽這吩咐,心頭一顫,心說怕是要生事端,望向陸隊長與齊瑞安,兩人同是不安。

  喇叭吹長聲一聲,謂之天鵝聲。聞聲,張東持盾與隊友一同逼近“官兵”百步內,此時另二隊伍長上前舉長刀坎來,剛躲過長刀,後一層長槍又齊she而至,張東他們再次避過,向前衝去。二鳴天鵝聲,弓手出列以火箭she擊“賊人”,隊長與槍棍手同she,張東一隊已是躲閃狼狽。雖是演練,不可真致人於死地,但在如此槍淋箭雨下也著實令人心驚。

  待“賊人”張東他們近到三十步之時,一陣摔鈸急響,“官兵”退回陣營列為鴛鴦陣,所有兵器倒置持在手中。羯鼓三聲,二隊“官兵”三喊三進,同急沖而上,與“賊人”近身肉搏。

  張東只聞旋風般吶喊疾馳而來,險險招架,混亂中但見齊瑞安那邊已是亂戰的漩渦中心。恐這齊瑞安再遭打難保性命,張東手持大盾死命揮開擋在跟前的“官兵”,來到齊瑞安身邊。果真,齊瑞安已不支倒地,身旁幾個楊隊的人仍在他身上拳打腳踢。不及細想,張東朝齊瑞安身上撲下,擋住攻擊,張東頓感眼角一陣劇痛,粘糊糊的血遮住了視線。未等張東掙紮起身,又有人執鈍器猛捶扎張東後腰,張東再次跌下伏在齊瑞安身上。張東背上被砸得生疼,身上落下的拳頭卻還未停,捱得久了,鼻上也沁出汗來,全滴在齊瑞安側臉上。

  正待張東數著心跳算時辰,摔鈸又響,可算是解了張東的難,此時各隊歸隊,鳴金三聲後,坐定休息。

  “你怎麼樣?”齊瑞安見張東一臉難看,心急如焚,來不及察看自己傷勢,先上前拽住張東衣袖問個清楚。

  張東知齊瑞安心思,忍痛笑著說:“沒事,我皮厚,很禁得住打。”心中盤算今日操練應算是結束,先前陸隊長在營口已稱“賊人”敗,讓張東得了歇息。張東才剛扭動下身子,便是一滯,差些倒地。

  齊瑞安自是不信,卻又不得多說,只道了聲:“你小心些,別亂動。今日你的活兒,我來做!”

  說到活兒,張東這才想起自個兒在何大夫那邊的事兒還沒去做,不知何大夫是否以為自己偷懶去了。想到何大夫可能誤解,張東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更不願讓齊瑞安替自己做這事。張東小心活動下手腳,靈活些許,就同齊瑞安道:“爺們哪有那麼脆弱,你做你的事去,我的活兒我能幹。”

  “可是,二伍長……”齊瑞安似還不放心,還未說完,便讓張東斷了話頭。

  張東一笑,道:“別二伍長一伍長的叫,這裡二伍長多了去,不注意還不知道你喚誰,叫我張東就成。你若真覺得過不去,以後我出營幹活兒,你給我留份飯吃,就算報我的恩,成不?”

  “成!若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二……張大哥你喚我就成!”齊瑞安倒也慡快,便應了下來。只是直呼張東讓他覺得仍有些不妥,想了下還是叫了聲張大哥。

  齊瑞安這聲張大哥叫得張東一個舒服,見他不再追究那事,張東倒也高興,直接應了聲:“行!”

  天鵝聲又起,各隊起身站立,齊聲吶喊三次,分三路回後北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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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上白日高懸,藍色蒼穹又高又遠,望久了容易出神,張東此時未有心情看那東西,一瘸一拐向前走,拐入中軍第三個營區便是醫營。起營之時將近,本拴著的六七匹戰馬被牽了出來,幾個士兵模樣的年輕人在旁餵著食。旁邊還有些收拾包袱的小兵,將理好的東西搬進車內,里外忙活得緊,大約是東西搬得久了臂膀酸累,一得閒便甩上一甩。

  張東提了鏟子來到茅溝處,發現醫隊的人已經將污物都倒進了溝里,只需把它們埋了就成,心下挺是高興,心想定是何大夫吩咐人做的。

  “張東,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尚未舉鏟,卻聽身後有人喚他,聲音熟悉,即是何塞平何大夫。

  何塞平也提了鏟子過來,身上衣裳不是昨日那件,但也是素色乾淨得很,兩人站到一起,好似昨日情景重現。見張東眼角有些血跡,露在衣服外邊皮肉上塊塊青紫,何塞平微微皺眉,才要說話,卻被張東搶先:“何大夫,您別生氣。今早後北營的步兵操兵,耽擱了些。要不,我一早就來了。”

  “不用那麼早。倒是,這步兵操兵何時變得那麼激烈,我怎都不知道。”何塞平瞧著張東,指指自己眼角。

  “不小心給撞的……呵呵呵。”張東笑著打馬虎。

  何塞平猜是張東敷衍,見他不願說,也就笑笑過去了。今日何塞平要幫忙張東也沒攔著,兩人很快將這溝給埋了。何塞平注意到今天張東身體很不利索,怕是傷得重了,幹完活兒,便拖著張東進自己帳篷要給醫治。一路走向營帳,便有不少人指指點點,那些人也不敢上前,交頭接耳兩句就散了。張東本想拒絕,可身上疼得厲害,不治恐是和這身骨頭過不去,就隨著進帳去。

  張東第二次進何大夫的帳篷,何大夫一人住個帳篷,這在軍營里很少見。裡面擺了一張桌子一張床幾把椅子,最顯眼的是床邊的大木箱,當初在護所也曾瞧見,很是破舊卻擦拭得乾淨。帳篷里有股藥香,聞上去有種像風擦過鼻尖的細軟舒服感覺,同何大夫身上的味道一樣。

  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張東見何塞平打開木箱取出一個長方覆斗型的藥囊,料想是要給自己上藥,也就不敢隨意動彈。

  “會有些疼,不過忍下也就過了。”何塞平取水替他洗完臉上傷口,面帶憂色道,“你這‘不小心’撞得可算水平,滿身青腫。把衣服脫了,我好上藥。“張東很聽話,三兩下除去身上衣裳,又乖乖坐正。何塞平側著頭,伸手在張東身上捏了捏。張東只覺這人的手溫潤,按在自己過熱的身上,倒是像玉貼上炭火,又滑又涼,按下的手勁適中,本挺是享受他留在身上的觸感,卻在何塞平捏到背上骨頭時,疼得叫出聲。

  “傷了骨,這幾天你得注意別讓這邊再受力。若是斷了,可就遭罪了!”

  張東連忙點頭。

  何塞平一臉肅然,替張東處理骨傷,張東疼得拽住褲子,手心都冒出汗,卻忍著沒再出聲。何塞平塗藥極是細心,垂目將藥一點點抹在青紫的皮肉上,那深潭般的雙眸張東看不真切卻不知怎得仍想盯著瞧,何塞平呼出呼進的鼻息在張東身上繞來繞去,直繞的張東心上犯癢想伸手撓,又怕撓疼了心。

  待擦臉上的傷,為防藥水進了眼睛,張東閉上眼,等了許久只感到一陣微風撫身而過,卻遲遲沒等到何塞平動手,心下有些疑惑,正要睜眼,藥水就被抹了上來,頓感辣嘩嘩的疼,張東呲牙咧嘴。疼過了也就不那麼難受,對方輕輕得點觸每個傷處,除了藥水辣辣的讓右眼不得睜開,張東反而輕鬆不少。約是方才吹進的風沖淡了帳篷中的藥香味,靠近自己的何大夫身上的味道也談了,是種好聞甘糙香,散在鼻間一盪一漾,張東心裡的湖也跟著蕩漾。

  赤裸的肩頭有些癢,張東眯著左眼開了條小小的fèng兒偷偷瞧,是幾縷細發落在自己肩上,這發黑亮得像緞子一樣,惹得張東更是心下難耐,直想湊上去摸摸聞聞。轉念想來,怕是太唐突,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咬咬牙,斷了這份心思。

  何大夫身子一動又向張東前傾幾分,這回不但甘糙味兒濃了,黑緞子發近了,連白皙的脖子都瞧得清楚,張東下腹一熱,心下直罵自個兒怎能這般齷齪。壞事自然是沒敢做,可手卻還是伸出去拽了那頭讓他心癢的黑髮,剛斷了的心思重又冒了出來,無可阻擋,張東對著幾縷頭髮輕撫起來。

  “你做什麼?”身前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卻不是何大夫的聲音。

  張東嚇得睜大了眼,放開手中的黑髮,待看清眼前的人,差些咬掉自己舌頭:“邵……邵副將軍……”

  撲通一聲,張東伏倒在地,手一抖沒支住身子,直接面朝了地:“小人……參見……參見邵副將軍。”

  “起來。”

  抬眼望去,哪還有何大夫的影子,張東雖覺奇怪,還是按下心中疑慮,因方才做了錯事,忙又垂下頭,臉有些漲紅,死盯住自個兒的腳丫。

  “腳上可有什麼好看的?”邵重羽在旁坐下,給自己倒了碗茶水,見張東變成了塊木頭,細目閃了閃,道,“你是叫張東吧?早上做什麼去了?你臉上還有身上這些都是怎麼來的?”

  張東仍垂著臉,對邵副將軍的問話不敢怠慢,立即討好地回道:“回邵副將軍的話,小人張東,早上步兵操兵去了。這傷都是在教場上弄的,是小人不如其他兵爺,往後小人一定會再努力操練,將來好好為將軍和副將軍效力!”

  “怕是等你能為本將效力的時候,沒一根骨頭是不斷的。”擱下碗,邵重羽難得能正經坐正身子,看似漫不經心撫著碗口,半響不開口,忽又抬頭與剛起臉的張東雙目相交,怒道,“你那幾句唬唬何大夫還成,你拿那些來和我回話,是不知道營里的營規不成?兵營操兵,無非虛殺假砍,個個弄成你這樣的,還犯得著禦敵打戰,自個兒人就先被自個兒人砍了!”末了,邵副將軍又眯fèng起了眼,一團和氣道:“張東,本將見你也是個老實人,說吧,到底是怎會兒事?若是有人欺負了你,本將自會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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