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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顱重新合上,意識很快要甦醒。老人在昏迷中,仍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吟。從來,也不準備成為善類。

  豬哥望向拔魯達,後者變成一個很大腦袋,搖了搖。

  太多私心,太多惡毒,太多殺意。

  只是想解脫,從未曾贖罪。

  這樣的人,不應該拯救。

  我現出身形,怔怔看著老人。豬哥過來攜我的手,慢慢向外走去。拔魯達則不拘俗禮,原樣越窗而出,繼續在天上當它的風箏。

  站在宅子的大門外,裡面隱約傳來一陣喧鬧,仿佛有誰狂怒,或有誰痛哭。

  豬哥摸摸我的頭,“看,要當好人啊,不然有得救都變沒得救。”

  我白他一眼,“這麼偉大的訓示,不去告訴那個老頭,幹嗎要告訴我。”

  他溫柔地看著我,“小狐狸,你記不記得那天我們第一次見面。”

  我默然。

  是,第一次見面,我從背後偷襲他,我剛剛殺過十幾個人,我身上也洋溢著乖戾惡意,罪非不深。

  但為什麼你還是對我那麼好,是看到我內心深處,其實渴望暖意,比大多數人都更甚嗎?

  豬哥沒說話,半天才摸摸鼻子,“你長得漂亮吧,這個理由是不是已經很充分?”

  那天,我跟豬哥回家去吃飯。一路上他都唉聲嘆氣,說這單任務雖然不算瀆職,不過還是以失敗告終,這個月的獎金又拿不到了,今天回去還要交生活費,這日子可怎麼過。他的自怨自艾一直延續到我們經過銀座,最氣派的那個夜總會門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許多人在那裡圍觀,喧譁不已。我和豬哥都是八卦分子,興致勃勃擠進去一看,頓時相對狂笑起來——

  正在那裡拖住一個藝妓裙角苦苦示愛的,就是那個被我丟下過東京鐵塔,又被豬哥雷霆手搞到失憶的中年男子。他居然捲土重來了……

  命運啊,千迴百折都要捉弄人的命運啊。

  【書名】狐不歸

  【作者】白飯如霜

  【簡介】狐說的第三篇,繼續無裡頭的搞笑,並在此同時完成嚴肅甚至冷酷的事

  首章

  此文屬於《狐說》《狐鬧》《狐不歸》,三篇是按照時間順序的,大家要是喜歡,請多多捧場

  第1章

  之三:狐不歸

  香港入冬以來,最冷的天氣。近晚,風颳得路上行人,紛紛如喪家之犬。

  銅鑼灣地段一條民居小巷深處,家家戶戶閉緊了門,偶爾有一兩個人進出,風聲吹著腳步聲,一驚一乍的交替。

  唯一面對慘澹天景亮著營業招牌的,是家珠寶店。

  不過巴掌大的門臉,昏昏沉沉一盞燈,照在櫃檯裡面,瑟縮其中發愣的人,眉目藏在陰影里不分明,最顯眼的,是頂了一個碩大的光頭。

  一動不動。天長地久一般安靜的夜色浸潤。他一動不動。

  似在沉思。

  風越來越大了。巷口的樹上落下細碎的枯枝。沙沙作響。

  忽然叮噹一聲。一個女人推門而入。碰響了進口處懸掛的金鈴。

  氣喘吁吁的,先環顧了周圍一圈,整體面積不過七八平方米,稀稀拉拉幾個陳列架里灰塵之厚,足可下種發芽,且基本上空空如也,整個店堂似被人先行洗劫過,莫說珠寶,連些須真金白銀也不見蹤影。

  來人先倒抽一口涼氣,再退回去,看清楚了外面懸掛那小小牌子,行草黑字,的確寫的“珠寶檔。”

  復退回來,遲疑著開口:“請問……”

  光頭慢慢抬起眼來。

  不年輕的女人。臉上一層層妝上得濃艷,從輪廓身材看,該有風華絕代的年輕時光。整個人緊緊裹在銀貂大衣里,下面露出金色晚裝裙角,一雙鞋子也矜貴,腳尖上襯碩大寶石。

  此時猶豫地打量櫃檯里不聲不響的人,眉毛謹慎地皺起來。

  光頭慢騰騰起身,問:“有什麼可以幫到你?”

  聲音嘶啞低沉,似不慣言語。

  女人慾走還留,欲說還休,許久嘆口氣,無可奈何地問:“我聽朋友介紹,你們有修復珠寶業務?”

  得到肯定答覆後,自隨身拿的金色手袋中,小心拿出一個黑色盒子,放在櫃檯上。

  她緩緩告訴:“清朝皇家後宮流出的祖母綠項鍊,近日忽然晦暗無光,我今晚必須佩戴,有無辦法很快找出原因?”一頓,加上兩個字:“恢復?”

  光頭充耳不聞般,隨手打開那盒子。忽然眼睛一亮,輕聲說:“日子到了。”

  清早六點,剛剛入睡一個多小時的芝加哥黑幫頭目達爾,被手下人奈斯從自己床上叫醒,後者滿臉驚慌失措,顫抖著嗓子迫不及待報告:“老大,不好了。”

  適才所做的血腥惡夢還盤旋腦際――居然夢到艾倫道格拉斯沒有死,殺氣騰騰,來尋晦氣。他沒有把奈斯說的話聽進去,反而細細回想了一下前天,十幾個人埋伏在爛狗街上,將上百發子彈統統打入道格拉斯的身體,嘖嘖,那張平時打理得跟個娘們一樣的臉,瞬時好像擺了太久的番茄,紅紅白白淌一地。

  確認了這一點,達爾才滿意地打了個哈欠,被驚擾了睡夢的暴怒開始升騰,他把注意力轉回奈斯身上,吼道:“你幹什麼?”

  吼叫和另一串輕微的“噗噗噗“聲音,同時響起。

  奈斯身體忽然挺直,嘴巴張開,眼睛慢慢突出來,神色中充滿深深恐懼。

  他看起來是個非常膽小的打手,平常有什麼風吹草動,就會擺出這個受驚的樣子。

  但是打起架來,也沒有人比他更殘忍。

  只不過,他今天真的不是裝的。

  因為他已經死了。

  奈斯迅速冰冷的屍體傾倒在達爾的身上,後者眼前一片紅色血暈,驚叫著跳起來,推開奈斯,兩手沾染大片鮮血,他望向臥室的門,那裡有個人正悠閒地擺弄著手槍上的消音器,比女人還要精緻的嘴咧開,微微一笑,說:“嗨,我回來了。”

  我娘過世以後,有一段時間我很痛恨人間的家居生活。

  我承認那是嫉妒,不過也從來沒有想過打消這點小小不良的念頭。

  每次看到父慈子孝,你恩我愛的合家歡場面,我就會發奮圖強,到處去收集狗屎,然後在人家high到最高潮的時候,偷偷打開天花板,丟一大坨進去,砸在那盤充當主菜的金豬正中間。

  然後,我就在對面樓上坐著,寂寞地看人家齊心協力收拾起來,聚首談論,這是哪一路祖先沒有分到祭祀,特意來發發小脾氣,清明得要補上才行……

  老實說,這幾乎就是我每年在中國地區過春節時,唯一的消遣了。

  任何消遣是不是有趣,大概都屬於相對而言。如果跟我現在正在進行的比起來,就很難判斷。

  我在做什麼?

  嗯,我在給一隻犀牛打下手,給洋蔥剝皮。

  給很多很多很多,好大好大好大,辣得要死的洋蔥,剝皮。

  這段時間裡,我安身立命的地方,是豬哥在東京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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