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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瑜的師弟,藥王谷的關門弟子,同安堂的掌柜康臨。

  因著忘魂散的事,我去找過他兩次。他曾告訴我,從他手中賣出去的忘魂散有兩顆,一顆致命,一顆不致命。當日他的話也誤導了我,讓我以為只有兩顆毒藥,可事實上流於世面上的忘魂散遠不止這個數目。

  康臨對周文瑜與聶然之間的事一無所知,他確確實實只研製了兩顆忘魂散,再無其他。

  我總算還是相信他的話,出了那麼大的亂子,他一直照做他的生意,壓根沒有離開過京城,若是同黨,早就聞風而逃了。

  “除了你以外,還有什麼人能制出忘魂散呢?會是周文瑜麼?”

  康臨怔了一怔,“有這個可能性……只不過,如果他是製毒之人,當日又何必領公主來到糙民這兒探尋真相?”

  這麼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我略略思付,問:“本宮當時問過你們有否令人一夕之間忘卻部分記憶之藥,你們都堅持說沒有這個可能性,可康老闆,你怎麼不如實告訴本宮,若是服用了解藥,極有可能在一夜之間忘卻失憶期間的所有事呢?”

  康臨駭然跪下身,道:“那日師弟來找我時便同我說起公主是中了忘魂散之毒,且極有可能會是致命之毒,若讓公主得知此毒有解藥,必會讓糙民配置……”

  “所以呢?”

  他誠惶誠恐道:“解藥,便是在配置毒藥時以同等份量相反順序所煉製而成,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當日的買主要糙民煉出獨一無二的忘魂散,絕不能讓他人破解出解毒之法……遂糙民便把配藥的藥方銷毀,煉出獨一無二的解藥一齊賣出……糙民唯恐讓公主知悉,而糙民配不出解藥從而惹來殺身之禍,故才……求公主饒恕糙民死罪……”

  如此看來,康臨所制的兩顆,多抵是讓父皇與太子弟弟分別買去,至於聶光給宋郎生與風離的忘魂散,並非來自於康臨。

  雖然,我至今沒能猜出風離又是從哪得來一顆不致命的忘魂散給我服下,正如我至今都搞不明白風離為何要放我性命一般。

  事既已過,不想也罷。

  念及父皇的病況,我命康臨進宮替父皇診治,他的醫術與周文瑜不分伯仲,沒準還能有所轉機。

  可康臨的看法與太醫院並無分別,我問他:“藥王谷不是遠近馳名麼?難道真的回天乏術了?”

  他搖頭嘆道:“藥王谷以奇藥偏方聞名,皇上所患並非急病亦非奇毒,乃是陳年舊疾積久所致,病根早已根深蒂固,藥石無靈。”

  縱然早有準備,可聽他這番說來,仍是忍不住黯然淚下。

  父皇對此或是早有預感,從他甦醒那天起就在為景宴繼位所籌謀,替景宴鞏固權利,收攬人心。到了今日他終於沒有下床的力氣了,反而長舒口氣的和我們說:“大慶將來就靠你們了。”

  景宴就像是一夜之間成長成一位真正的儲君,處理政務再也不似昔日般優柔寡斷,朝中上下無不信服於他。我一直覺得我監國的意義就是為了等到景宴能有獨當一面的這一天,事到如今,我只想陪同父皇走完最後一程路,在家中靜待駙馬回來,待到那時,再不過問那些紛紛擾擾的機謀爭鬥之事。

  然而,這世上有許多時候,本不是你想謝幕的時候就能順利謝幕,入世易,出世卻難。

  其實那日,我原本只是帶著從康臨那兒配製好的藥糙薰香,欲要擺在父皇的寢宮中,讓他安神寧心得到更好的休息。所以在我看到寢門外的宮女們都退到了十步開外,她們說皇后娘娘正與皇上說話故而屏退眾人時,我也並未顧慮太多,只想著敲個門放下熏爐離開就是。

  可是當我步至門前,騰出一隻手剛要敲門時,聽到了裡屋傳來母后焦急地聲音:“陛下寵愛棠兒,不願讓她受委屈,這一點,臣妾豈會不明白?可她終究不是陛下的親生女兒啊,豈能將此重任託付於她?”

  我以為我幻聽了。

  轟隆隆的,母后的聲音字字清晰,雖然入了耳,卻傳不到裡頭。我思緒空了半晌,又聽她說:“陛下可還記得當年趕走景嵐時所說過的話?陛下說,‘非我蕭家血脈,其心必異’,故才忍心放逐他遠去……陛下待嵐兒尚且如此,何以對棠兒……”

  我聽到父皇一聲嘆息,他緩緩道:“男子終歸與女子不同,景嵐有名望有野心,有他在皇家一日,景宴都難登大統……棠兒卻是不同,她處處為景宴著想,身為一介女流卻能讓朝中諸臣都敬她三分,絕不僅僅是因朕賦予她的權柄,有她輔佐宴兒,朕亦能放心許多……”

  “陛下……”

  母后尚要說話,我已推門而入。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中明白不論聽到何種震驚之事此刻都不該擅自闖入,要探尋真相有千百種循序漸進之法,可理智這樣告誡自己的時候,手已情不自禁的往前一伸——寢門應聲而開,映入眼帘的是父皇與母后滿面錯愕。

  我昏昏然的站在他們跟前,將懷中熏爐擺在桌几上,跪下身,顫道:“兒臣……原只是想來給父皇送個熏爐,無意間……聽到了父皇與母后的談話……”我努力讓自己的身子不要搖晃的太厲害,“聽到母后說,棠兒與大皇兄……皆非父皇親生,父皇莫要告訴棠兒,是棠兒……聽錯了吧?”

  我多麼希望父皇與母后能笑吟吟的和我說句“是你聽錯了”。

  那麼,我是不是就可以當作從來沒有聽過,裝作渾然未覺的繼續當這個公主。

  然而父皇與母后的神情卻給了我答案,哪怕真相荒天下之大謬,那終究是真相。

  不容忽視,不容置疑。

  父皇說,起因要追溯到大慶江山初立之時。

  那時他登基不久,兵權未統,諸方勢力皆是虎視眈眈,此等時節極需誕出一個皇子以固政權。可當時雖說後宮佳麗成群,卻是連一個肚子都沒動靜,母后便是在那時忽然懷有身孕的。

  父皇喜出望外,自將母后視若珍寶,然而,他卻不知這背後的文章。

  母后自幼身體極弱,因家族頑疾所故,本不適合生子,即使受孕,也難以產下健康的嬰孩。她當時僅不過是個小小的嬪妃,蒙獲聖寵,懷有龍脈,又豈會忍心割捨?

  她瞞下自己的病情,一日日堅持下去,終於,在父皇的守候與群臣期待中,誕下了龍子。

  而她沒有料想的是,那嬰孩一出世便枯黃消瘦,連啼哭的聲音也極為微弱,接生的太醫們皆惶恐地說此嬰孩活不過三日。

  父皇大為震驚。

  萬眾矚目的龍子倘若很快一命嗚呼,豈非是要落歹人口舌,道這江山之主非真龍天子?

  父皇心焦如焚,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胞妹永安公主不日將要臨產,他心中起了這個念頭,就連夜把永安公主招入皇宮,暗中令妹妹服下催生之藥,第二日夜裡,永安公主在嘶聲裂肺的哭喊聲中,生下一個男嬰。

  “那個男嬰……就是大皇兄?”

  父皇慢慢的點了點頭,他的臉上流露出愧悔的神情,“那是個健康的嬰孩,然則朕的皇妹因服下藥物,失血不止,便在那一夜……離開了人世……”

  那年,永安公主的駙馬正在遙遠的北境抗戰殺敵,得聞心愛的妻子在產子離世的噩耗,悲痛欲絕,沒過多久,北境就傳來駙馬戰死沙場的消息。

  自此,天下人只知公主難產而逝,卻不知這背地裡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父皇說,他對永安公主之死極之愧疚,告訴自己一定要善待那個孩子,是以大皇兄自幼都是在眾星捧月之中成長,乃所有人眼中既定的太子之選。

  然而不是親生的終究不是親生的,隨著後來其他皇子的出世,父皇對大皇兄的愛逐漸減少,不論大皇兄有多麼的出類拔萃,那一段過往終究成為了他心中的一根刺。他試圖去尋找什麼理由廢黜太子之位,可大皇兄忠君孝順,才智雙全,更以德行服眾,根本就尋不到任何理由。

  直到大皇兄愛上了一位民間女子,他故意百般阻撓,出言相激,才順理成章的將這根刺拔出心頭。

  話說到這裡時,屋內的炭火爐啪嗒一聲,燒的屑子星星點點。

  滿屋暖意,驅不走一身寒冷交迫。

  我跪在地上,只覺得所聞太過荒唐,想要笑又笑不出來,“……那麼我呢?我又是從哪兒來的?”

  父皇望向母后,長長嘆了口氣:“……棠兒……直到七年前,朕……還一直以為你是朕的親生女兒……”

  這話的意思,便是說,母后瞞了父皇十三年。

  那自然是發生在永安公主逝世之後的事。

  父皇的后妃們開始爭先恐後的懷了龍種,而母后所誕的這個“大皇子”根本就是假的,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一片迷茫的未來——倘若不能生下屬於她和父皇的孩子,終有一日會因父皇所厭倦而遺棄。

  然而她的身體經過一次生產之後變的更脆弱了,莫要說生子,即便想懷有身孕都是件難事。

  她聽聞說民間有一位名醫,乃是藥王穀穀主之女,名喚林丹青,對治療女子難孕難產頗有所成,故派人輾轉招入皇宮替自己診療,不過三個多月,她的身子果然恢復了許多。

  不過,林丹青算是江湖人士,常年行醫四處遊歷,不可能為了母后三年五載的都留在後宮中,母后為了留住林丹青,便暗中搭線,製造機會讓太醫院最年輕有為的太醫徐留芳與她接觸,共同為自己診療。

  這年輕男女,都是極愛醫術之人,年齡相仿且志趣相投,很快便看對了眼陷入愛戀之中,兩人難捨難分,林丹青自就願意為了徐留芳留下,母后也就順水推舟做了人情,令他們早早成婚,在京城安家。

  自那以後,林丹青也就夫唱婦隨,盡心為母后調養身體。依林丹青而言,母后的宿疾乃是先天所致,需得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調理,切不可操之過急。可母后眼見滿宮苑的皇子四處溜達,哪還沉得住氣?她不聽林丹青勸阻,再一次懷了龍種。

  巧合的是,與此同時,林丹青也懷有了身孕。

  那漫長而又短暫的十月懷胎,母后是在湯藥的侍奉中度過的。

  奈何好景不長,母后的第二個孩子在誕生的那一刻,就已斷了氣息。

  母后在望見死嬰時幾乎快要發瘋了,彼時父皇正在外御駕親征,她想著若是父皇知曉她再度誕下死胎,從今往後又豈會再正眼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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