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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到了父皇面前,一切罪責,由我來擔!”

  宋郎生的臉色頓時難看到極點,他不怒反笑,後退一步,道:“把叛逃逆賊緝拿歸案!”

  兵卒們得令後正要上前,我怫然道:“誰敢!”

  見士兵們有所動搖,我道:“本宮的手腕,你們也有所耳聞,今日誰要敢在本宮面前動手,休怪本宮不顧及情面!”

  宋郎生畢竟新官上任,且他此前在大理寺為官,而今父皇一醒便降大任於斯,難免威信未能盡立,最重要的是這些中軍營的士兵終究忌憚我監國的身份,相權之下,他們互相張望,誰也不敢做那開罪我的第一人。

  我這樣說,只為讓所有人都看清放走聶然是我一人之失,與駙馬全然無關,卻沒有料想這一番威脅將他激得更怒,他舉劍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今日我將這謀逆之賊就地正法,公主要拿我怎樣!”

  話音方落,他的劍攜著山雨之勢而去,我深知此刻的聶然根本不是他的敵手,情急之下搶身用右手握住劍刃,左臂擋在聶然身前,意圖阻攔這一擊。宋郎生始料未及,連忙收住劍勢,可利刃已劃破我的掌心,鮮血沿著指fèng淌下滴落在地,我疼的幾乎有些握不住,悶哼一聲道:“你不能殺他。”

  宋郎生低頭看著我的手,不再挺進一分,也不敢抽離,生怕劍刃把傷口擦得更深,他的眼中暈出悲怒的神色,嗓音里透著失望的質問:“你竟為了他……”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很是難過,這麼久以來終於等來了安寧與喜樂,頃刻間又要被我一手摧毀,我不知從何解釋,嘴唇開合了幾次,才道:“駙馬,算我求你了,放他走罷,他若死在這裡,只怕我此生都難以心安。”

  東方的天空升起幾道微微霞光,卻沒能為宋郎生蒼白的面容上增添一絲血色,就這樣僵持了許久,他忽然發出一聲低啞的笑,“好,公主待他如此情義,我便成全你們……”

  我心底一涼,他冷聲道:“鬆手!”

  我訥訥放開顫抖的手,這才感到掌心與五指痛得錐心,他棄劍轉身,頭也不回的命所有人隨同他離去。

  聶然踉蹌著步伐走上前來查看我的傷勢,我挪開手,說:“不必勞心。此地不宜久留,趁宋郎生沒改變心意之前,趕快走吧。”說完這些,我邁步朝前,他突然從後方握住了我的手臂,緩聲道:“你不至為嫣然的幾句話做到這個地步……”

  他問:“你……可還其他話想要和我說?”

  煦方的信還躺在胸前的衣袋裡,趙嫣然的那句“煦方從來沒有消失,他一直活在聶然的心裡”還縈繞在耳邊,我本以為我會有許多話要對他說,可當他近在眼前時,我卻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那年,在月光下許下的諾言,和煦和煦,煦跟著和,風吹往哪哪就是我的方向。

  而今,我的心早已被另外一個人填滿,煦方回來了,和風卻已遠去了。

  我莫名有些慶幸,慶幸他沒有恢復煦方的記憶,這樣的離別,對他,對我,都不至於太過殘忍。

  我閉上眼,道:“聶然,一路保重,他朝兵戎相見,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言罷,我掙開他,朝宋郎生遠去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追去。

  煦方,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從今往後,不要再見了。

  ——————————————第二更!!!——————————————————

  回京的途中,宋郎生一句話也沒有同我說過。

  我試圖主動去找他搭腔,可他別說回應,連瞟都不瞟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那夜回去後,我喘著大氣表示手快要廢了血要流幹了,他竟置若罔聞,自顧自的御馬命大隊啟程,最後還得我自己去找軍醫上藥,疼的齜牙咧嘴都沒人心疼。

  我當然不能說我做的很對,那畢竟是我想要做的事,對過去的告別,對糾纏的放手,是為了全新的開始,卻沒能得到他的理解,我其實也是極委屈的。

  一路上另一個鬱鬱寡歡的自然是趙嫣然。

  我們兩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各自哀婉嘆息,誰又能理解誰的苦。

  她說:“公主,有時候,我真的看不到前方的路,看不到自己該何去何從。”

  我道:“是啊。”

  她問我:“我還可以遇到心儀我,並能讓我付諸真情的人麼?”

  我說:“我不知道。”

  嫣然斜睨我,“這種時候,不是應當安慰我說‘會的’麼?”

  我微微一笑,“有些事,不是我們願意去相信就能擁有,只不過,如果不願意相信就必然一無所獲。”

  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望向我,“你說的是我,還是你自己?”

  我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問她:“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她:“……”

  三日後,我們回到了京城,剛一落地,便收到了父皇入殿的傳召。

  滿朝文武齊齊跪在金殿之上,大氣都不敢出,進宮時,我們才知道,夏陽侯聶光殺了貴陽都司,率兵趁夜攻奪湖廣,稱前朝周皇帝嫡親血脈仍存於世,以“光復大周”為名,起兵造反。

  更讓父皇震怒的是,已擒獲的叛黨竟又讓他逃脫,是以聶光再無忌憚,殺出了這麼一個措手不及。

  父皇就像一隻巨大而蒼老的鷹,虎視眈眈的俯視著烏壓壓的百官。

  宋郎生一進到殿中,便跪身領罪,道皆是他在回途時看守不利,才讓聶然被人劫救而走。

  我大驚失色,未料想駙馬趕在我之前領罪,看父皇臉色,唯恐他會遷怒於宋郎生,於是趕忙與他並排跪下,道:“父皇,其實一切都與駙馬無關,是……”

  腰間一痛,宋郎生不留痕跡的掐了我一下,在我耳邊惡狠狠低語:“多說半句,再不理你。”

  我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把話接下,宋郎生已磕頭在地,道出一番毫無破綻的走犯始末,獨自承攬了所有罪責。

  我怔怔看著他,縱然他心中有一千個不願意,可我說要放人,他還是放了;縱然他惱我不肯給我一個好臉色看,到頭來他還是害怕我受到傷害。

  鼻腔湧來一陣酸澀,我重重磕頭,只能道叛黨人數眾多,我亦無計可阻,駙馬已竭盡全力,求父皇開恩云云。

  這時,趙庚年亦跪身求情,他一跪,滿朝文武也統統跟著跪了大半,到最後,其他人站著都是種尷尬,未免得罪內閣首輔及監國公主,也只好隨大流一同跪下。

  看得出來,父皇本不願降罪於駙馬,畢竟是他重用的人,再說,幾路大軍一齊去追捕聶然,也只有宋郎生得了手,既然文武百官紛紛求情,他也就順台階而下,嘆道就依軍法罰他三十軍棍,以為薄懲。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哪想父皇剛說了上半句,我氣還未來得及松,下半句便提及此次出兵討伐叛賊的宿衛京師,封兵部總兵統霍川為征南大將軍,率三十萬大軍,以五軍營、三千營及神機營為主力軍,而宋郎生則封雲麾將軍,隨大軍出征,將功贖罪。

  父皇話音方落,所有人便倒吸一口涼氣,就算此前京城平叛一役宋郎生立了大功,可他畢竟連一場真正的戰都沒打過,沒有帶兵經驗,怎麼能直接封將出師呢?

  父皇見諸臣頗有微詞,沉聲問道:“方才,是誰同朕說宋卿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又是誰同朕說宋卿熟悉敵情,應當留以為用的?”

  所有人啞口無言,原來父皇兜了這麼一大圈子是給眾臣下了套,他們前一刻才為宋郎生說了情,又豈好在下一刻推翻,那豈非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大局已定,無需贅言。

  因戰況危急,不能耽擱,父皇命各位將軍點齊部隊,備好軍需,兩日後即刻啟程。

  我冷汗涔涔。

  三十軍棍後,必定皮開肉綻,哪怕是最精銳的將士也至少要臥床十日,兩日後,他要如何騎馬遠征?

  心中猶疑之際,宋郎生已恭謹叩首道:“臣領旨。”

  退朝後,宋郎生就被帶走受罰,我心中焦急,想要同往,卻讓父皇叫住,說有事要和我單獨聊聊。

  一進到御書房,我便跪下身,道:“兒臣求父皇手下留情,若真要駙馬出征,受此棍刑,如同在沙場上先剜去他半條命。”

  父皇撫須道:“你真當朕不知你們在青州發生何事?若非你堅持縱走聶然,駙馬又何至累及於此?”

  我心頭大凜,看來萬事沒有能逃過父皇的法眼,“父皇既知真相,那便懲罰兒臣,兒臣不用上陣殺敵,那三十軍棍由兒臣來受。”

  父皇搖首嘆道:“縱然因你所阻,他終是難辭其咎,駙馬既有心替你攬罪,朕也只能成全他,否則如何向百官交待……”

  “父皇……”

  “不必多言,”父皇道:“襄儀,這一次,你委實太過糊塗了,要是朕罰了你,你領了罰之後只怕更是心安理得,只有落在宋郎生身上,你才會知道自己所犯的究竟會引發多大的禍事……”

  我喉嚨發緊,不自覺的咬著唇。

  其實,放走聶然,對我來說是一場賭局,既然聶光謀反勢在必行,不論聶然在或不在,都不可能阻止戰爭——聶光殘忍狡詐,反而是聶然心中存有善念,聶光聽命於聶然,單就此論,放他走,於我們而言,未必是一件壞事。

  可是這些話,我又如何能與父皇解釋得清呢?

  一回到公主府,我早早招來太醫院的太醫,讓他們陪同我一齊等駙馬。

  我不知道為什麼罰三十軍棍需要耗費整整小半日,只是當軍營里的士兵把宋郎生架回來的時候,他雙腿後膝蓋以上的部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連衣服的碎片都被打入了皮肉之中。

  我看他身上的傷痕,又是心疼又是後悔,一時沒忍住眼淚衝上前去扶他,“駙馬……”

  他頂著那張蒼白的臉頗為無奈地道:“你請這麼多太醫來我們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身患絕症命不久矣了……”見我還顧著哭,他粗魯的用袖子摁上我的眼,頭卻轉向太醫們,“公主胡鬧,讓各位大人見笑了……”

  那幾個太醫哪敢說些什麼,忙附和笑了笑,“宋大人出征在即,老夫必會用上最好的藥讓大人快快癒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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