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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要瞞我,為什麼要由著我失憶由著我誤解你不能坦誠相待!”

  “你失憶了麼?”

  “雖然沒有……”

  “既然並未失憶,何來誤解?”

  “……”邏輯上是這樣沒錯,“可在馬車上的時候,我裝失憶你明明信了……”

  “哦。”宋郎生再度抓住了我的話柄,“所以裝失憶是坦誠的行為?”

  我顫著手指,回過頭正打算狠狠掐他一頓,卻聽他輕聲一笑,方才知是被他逗弄了。

  要換作是往日,我非得還以他顏色才肯罷休,然而眼前的他嘴邊雖掛著笑,握住馬韁的那隻手卻微微發顫,饒是身上攏著厚實的衣裘,臉和唇皆已失去了血色。

  他此前為了我的解藥試毒已是大傷元氣,如今箭傷未愈又為了尋我幾番奔波,根本已是強弩之末,如此還故作談笑風生,我豈會不明白他的心思?

  我默默將頭偏轉回去,這一次,我沒有配合他的笑,許久,直待兩人都陷入沉默,我才道:“當你決定拋下我自尋死路的時候,是不是在想,哪怕我一時傷心痛苦,能活下去終歸是好的?”

  耳側感到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他沒有回答我,我了解他,若是他不願說的話,即使我如何追問都問不出結果,可我偏不甘心,趁他不留神一把奪過策馬的韁繩使勁一勒,馬蹄踏破了荒野的雪飛濺到臉上,冰涼徹骨,他急忙穩住險些摔落下馬的我,出聲喝道:“莫要胡鬧。”

  “事到如今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回過頭凝視著他,“若你死了,我也無法獨活。”

  宋郎生微微一顫,“阿棠……”

  “這世間若無你在,何處不是灰黯無光?”我慢慢道:“不論是宋郎生還是蕭其棠,他們都不願行屍走肉的活著,不是麼?”

  他的眸中不知浮動著什麼,越來越濃,越來越深,忽然揚鞭策蹄,繞過山澗險道,將那長空寨的烏合之眾甩得無影無蹤,我幾度回首去看他,卻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麼,待策至懸崖,他方拉韁停下,帶我落馬,一言不發的攀至巔峰。

  此時東方欲曉,曙光漸現,整個天際都被白蒙蒙的雲霧所罩,影影綽綽,撲朔迷離。

  我邁開步子走到他的身旁,他垂著眼帘,靜靜俯瞰這天地,“聶光坐擁兵馬數十萬,其黨羽遍布西南各省,多年來一直在等待時期,按理說皇上重病昏迷正是起兵的最佳時機……”頓了一頓,“卻為何遲遲按兵不動?”

  我想了想,道:“他沒有勝利的把握。聶光固然野心勃勃,父皇更是洞若觀火,他招兵買馬,父皇又何嘗沒有蓄整軍力?父皇的那隻手,早已不著痕跡的擋住聶光企圖揮軍北上的路。”

  宋郎生微微頷首:“所以聶光才選擇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借我之力尋出前朝密藏從而爭取更多的兵力,而另一個則是風離,出謀獻策,攪亂京都。”他眸色流轉,“只可惜,這兩顆棋子,他都用錯了。”

  我詫異抬頭,按說宋郎生這顆棋走錯我還能理解,畢竟他是父皇這方的人,可用錯風離,這話又該從何說起?

  “聶光所希望的是能借這些風波削弱朝廷各方軍力,他朝舉事能連番得勝,直搗黃龍。風離確是替聶光安插了許多他們的人在朝中、在軍中,” 宋郎生道:“可如今朝廷的軍力可有絲毫減弱?”

  監國這麼久,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我搖頭道:“不僅沒有,甚至可以說……與日俱增……”說到這裡我錯愕道:“該、該不會……風離也是父皇安插在聶光身邊的人吧?”

  宋郎生搖了搖頭,“這些年來風離所為,官輪爆炸,毀堤湮城,受害無辜之人無以計數,若真是皇上的人,又豈會如此心狠手辣?”

  我敲了敲腦袋,“是我糊塗了,那你的意思是,風離明面上是在幫聶光做事,但在最關鍵的問題上卻沒有聽從聶光?”

  “不錯。”宋郎生道:“聶光人在綏陽,一直以來京中諸項籌謀與布置都是風離一手操縱,那些所謂的安插之人實則已讓風離掌控其中,如今只怕聶光發號施令,若無風離首肯,根本就執行不了。”

  “風離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我原也猜不透,直到你告訴我他想得到地藏庫的兵符,”宋郎生神情不變,眼底卻是料峭寒冷,“如此,風離所欲,焉能不知?”

  我渾身震了一震。

  風離想要的,也是這個江山。

  我惑然道:“聶光自以為是利用了風離,到頭來反被風離利用,難道就一點行動也沒有?”

  “在聶光心中,風離有能力用陰謀詭計除掉太子,卻無法號令朝廷兵馬抵禦他三十萬雄獅,”宋郎生負手而立:“若能假借風離之手除掉太子殿下,他能名正言順的出師討伐,如此,又何必阻撓風離?”

  我的心微微收縮著,一股寒意緩緩湧來,只聽宋郎生道:“事到如今,要是我出手對付風離,聶光便會看清我的立場,多年籌謀功虧一簣;可若不出手,風離便會對太子下手,你我都很清楚,太子絕非他的對手。萬一太子被害,那麼我在聶光身邊,就全然沒有意義了。”

  我定定的望著他,道:“所以,你最終的決定,是想利用你手中的謀反之士與風離一戰,只是如此一來,聶光不會饒你,太子也不會留你……因而你瞞著我,是因為你怕我會阻你?”

  見他沉默不言,我只當他是默認了,“既如此,現下又為何要將實情告知於我?

  “不,阿棠,“宋郎生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這不是實情。”

  我徹底怔住。

  他道:“在馬車之上,我說擔心你與太子為敵,那不過是說給修竹聽的,對太子,我心中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的語調冷靜而又沉穩:“方才我所述的那番局面,是風離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實情。風離自以為算無遺策,將所有人都視若棋子,殊不知,從我挾持你離開公主府那一刻起,他已淪為我們的棋子。”

  他注視著我,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流動著一種我看不懂的東西,“這一戰,我有必勝的把握。”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宋郎生。

  仿佛胸有萬千溝壑,仿佛彈指間已變成了操縱這盤棋局之人。

  我靜默良久,卻沒問他究竟想如何扭轉局面,只輕聲道:“既然你早有打算,既然你不會死,為何在山洞之中你還要燒了衣裳?難道,為了瞞過風離,為了讓這場戲演的更逼真,你寧肯我忘卻記憶痛心疾首,也無所謂麼?”

  宋郎生渾身一僵,牽起我的手,“我,我怎麼可能……”

  我甩開他的手,“那就告訴我理由!”

  宋郎生眉心微悸,睫毛垂下復又抬起,目光飄忽不決,我將這極其細微的猶豫望入眼底,只覺得自己的心愈發酸澀,視線倏然模糊起來,“原來由始至終,我都只是一個棋子的存在,只不過,原來是風離的棋子,如今,已變為你宋郎生的棋子。”

  我轉身欲離,宋郎生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握得我生疼,“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我不告訴你,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讓你參與其中,不願讓你左右為難,不要由你做出選擇!”

  “什麼左右為難?什麼做出選擇?我聽不明白。”

  宋郎生深吸口氣,終於開口:“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問你,這麼久以來,你就從未想過風離是誰麼?”

  我乍然抬起眼,“風離?他行蹤詭秘,又從未以真面目示人……”

  “他為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又為何會對公主你瞭若指掌?他憑什麼能偽裝成明鑑司的影衛,又從何知曉你我的過往?”

  “因……因為采蜜?”

  “采蜜是孤兒,自幼在你身邊與你一起長大,連皇宮都沒出過幾回,她能從哪裡識得風離,並甘願為他背叛你?”宋郎生的話宛如風,一點一點的吹散盤旋在真相前的迷霧,“這兩日,難道你就沒想過,何以你服下解藥之後並未失去兩年的記憶,也未嘗受錐心之痛麼?”

  腦海里尚未反應過來,心卻不由的想要去逃避,我茫然啟了啟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宋郎生沉聲道:“因為……風離給你下的藥便不是必死之毒,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忍殺你。”

  我下意識的搖了搖自己的頭,心辣辣地疼痛起來,宋郎生說到這裡,像是下定決心般, “或者,應該這樣問,他孑然一身,既非權臣亦不似聶光擁兵萬千,縱能以詭謀除掉太子,又憑什麼能坐擁這片江山呢?”

  憑什麼呢?

  其實,我偶爾回想起那夜在懸崖邊,當風離見我有了尋死之心,脫口而出念著那個“小”字,之後究竟是什麼。

  我閉上眼,任憑淚珠滾落而下,心中已有了另一個聲音替我做了回答。

  小妹。

  第五十章

  在當今太子登上儲君位置以前,大慶的東宮之主乃是名冠京城的慶王殿下。

  嗯,也就是我一母同胞的大皇兄,蕭景嵐。

  立國之初,父皇皇權未固,膝下無子,饒是夜夜辛勤勞作,後宮嬪妃的肚子皆是悄無聲息。就在幾位皇叔躲自家府里摟著各自的娃兒對那金燦燦的寶座浮想聯翩的時候——母后有孕了。

  大皇兄的來臨如同及時雨一般,不僅令皇權塵埃落定,更重要的是令父皇重振雄風,恢復屬於男子漢的尊嚴。

  也正是大皇兄出生的那一年,後宮的嬪妃們接二連三的喜訊連連,除了偷偷蹲在家裡哭泣的皇叔們以外,可謂是普天同慶,萬民同賀。那一日,父皇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大皇兄登高望遠,眺山嵐繚繞,遂嘆曰:“嵐於巔峰之上,罩籠錦繡河山。景嵐,切不可辜負朕之厚望吶。”

  大皇兄倒真沒辜負父皇的期望。

  他自幼聰慧機敏,不到七歲各家大學便已是純熟舒徐,騎she武藝亦是出類拔萃,更難得的是他待人親厚,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販夫走卒,皆是隨和有禮,從不恃寵而驕,這一點,倒是與我大相逕庭。

  好罷,我承認我幼時是被寵的有些目中無人,不僅不愛學習貪吃貪玩,稍有不順心便愛亂發脾氣遷怒於旁人,偏生母后的教育是無為而治,父皇對我的溺愛簡直毫無原則,以至於連後宮的嬪妃見到我都要遠遠繞開,其他人又豈敢多說半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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