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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顯揚苦笑,“朝廷命官喬扮山賊剿匪畢竟不甚光彩,這事本就鮮有人知,而當年我趁亂離去,長空寨僥倖未死之徒卻踏破鐵鞋的去尋,誰又能想得到那堂上知府便是他們的‘大當家’?”

  我呵呵了一聲,“看來你是不忍趕盡殺絕?”見他眼中閃過一縷怔忡,我不再諷刺他,“那麼……這一次你裝作是久別重逢的樣子重新現身就沒人懷疑你麼?”

  “如今寨中真正的主事人楊旭當年與我共過患難,這些年他從未停過尋回我,更始終保留了大當家的位置等我回來,”張顯揚微不可見的嘆了一嘆,“他見我還活著,自是喜不自禁敬我為大,自然,也並非毫無戒心……到底背後是誰人操縱長空寨毀堤,又有何種圖謀,卻是甚少提及,只道是有人幫助他振興長空寨。直到前些日子我截過楊旭的飛鴿密信,信中命楊旭領各方兄弟先後啟程齊聚京郊,如何行動再等消息……公主可猜得出這密函是誰寫給楊旭的?”

  我脫口而出:“夏陽侯?”

  張顯揚訝異的看了看我,“後來臣在楊旭回信的信鴿身上做了些手腳,派出的人一路追蹤到綏陽,那信鴿確是飛往夏陽侯的府宅。”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公主是如何一猜就中?”

  “你說到毀堤淹田內有隱情時,我便想到了他。這麼做,既能讓朝廷為了賑災掏出一大筆災銀,地方官員也不得不因流民而動用兵力,如此幕後主使卻能在不知不覺中聚集各方匪賊供他所用,除了他還有誰會走出這麼一步‘好棋’……”

  獻計者,只怕,又是風離。

  “聶光的棋遠不止於此。”張顯揚垂眸搖首,“公主此刻置身於此,乃是楊旭受夏陽侯指使刻意為之,這廂房本也是為公主所備。”

  “這一點,本公主也猜到了,”我搖了搖手中的茶杯,“今日在樹林,你還真當本公主懵懂不知麼?”

  張顯揚饒有興味的勾了勾嘴角,“喔?”

  “在賀平昭欲要擒住宋郎生之時你們貿然闖入,連想都不想的就先襲倒所有軍士,還揚言報仇,真的是古怪之極……哪怕是個孩童都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坐收漁翁之利’等等等道理,怎麼一群成年山賊可以無知的如此坦然?”

  張顯揚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我用指尖敲了敲桌,“山賊想報仇,不是應該二話不說先掄上幾棍再說麼?可你們明明人多勢眾還文質彬彬的講明來意,這只能說明,根本意不在尋仇。”

  “故而公主便出言試探?”

  “要是你們當真是想取奪宋郎生的性命,任憑我如何巧言辭令又如何會動搖半分?可一眾人偏偏配合我的說辭,裝出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真正的目標是誰還不夠昭然若揭麼?”

  張顯揚奇道:“公主既已洞悉,為何還願跟我們走?”

  “既是有備而來,寡不敵眾,倒不如將計就計,讓你們疏於防範,”我放下杯盞,轉頭看著他道:“只不過,我確實沒料到這大當家是你,倒是你,明知聶光要將我囚禁於此,何不當場就放我離開?”

  他微微蹙眉,“彼時楊旭在不遠之處盯著,如若我送公主返城,他必看出我心存異心,反而會出手阻撓;唯有先取得他的信任,才有機會助公主逃脫。”

  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請問你這個沒人聽你發號施令的‘當家’打算何時助本公主脫離這重重看守之中呢?”

  他沉聲道:“此時正是最好的時機。”

  我呆了一呆,卻見張顯揚掀開衣袖露出袖中箭,“他們剛剛落腳,眼下正忙著安頓,此處看守的不超過十人,我會趁這檔口擊倒他們帶公主離開,”他一邊說一邊將一臉鬍鬚粘回去,“公主可準備好了?”

  “……”

  當張顯揚箭無虛發的she倒把守的山賊,並雷厲風行的領著我奔至東面高牆旁蒼松樹下時,我才意識到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

  他扒開了樹後虛掩的青藤,指了指牆角後已事先鑿好了通往外處的洞口,道:“牆後已備好了馬匹,公主一路向南,待見了河流便沿著一路朝東逆行,快馬加鞭不出半日,應當就能看到回京的路了。”

  我聽他這語氣覺得不大對,“你不隨本公主一同離開?”

  他稍稍遲疑了片刻,“聶光接下來仍要召集匪賊,這些江湖人士個個身懷絕技,若給他們聚上千人,那戰鬥力絕不亞於一個軍隊。眼下,臣還不能走。”

  他褪下袖箭扔到樹旁,我抬眸道:“你以為留下這個就能騙過楊旭是我自己逃脫的?”

  “縱是他心生懷疑,也不會輕易斷定是我做的,”張顯揚道:“不必擔心,顯揚自有分寸,事不宜遲,我也得回去了。”

  我知道他在做和當年他爹一樣的事。

  哪怕兇險重重,就算一去不回。

  就在他轉身欲離之際,我出聲叫住了他:“你可有想過,當年你能剿滅長空寨,靠的並不全是你的智謀和勇氣?。”

  張顯揚定住腳步。

  我道:“若非當年山賊對你的看重,若非你利用他們對你的信任和情義,你如何能全身而退?”

  張顯揚回過頭,“那幫賊匪能為了一己之私掠奪於民,加害於民,與這樣的人還要談什麼情義?”

  “那山賊頭目的女兒也是十惡不赦,掠奪廝殺百姓么?”

  他眼中划過一絲黯然,我道:“不是我要你與他們談情義,是你自己都無法做到問心無愧。要不是你心存愧疚,明知楊旭尋你多年,何不捉他伏法?要不是你不忍趕盡殺絕,今日長空寨如何重出江湖?”

  張顯揚聞言渾身震了一震,我沉聲道:“既然深入敵營,就絕不能動半分惻隱之心,若做不到,倒不如趁早離開。”

  他打斷我的話,“顯揚可以。”

  我聽他篤定的語氣,知他心意已決再勸也勸不動,“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後我頭也不回的自洞口鑽出,這高牆之後是一條僻靜的小道,果如張顯揚所言,一匹馬已靜候在跟前,待確認四處無人,張顯揚方才匆匆而去。

  我解開栓馬繩,心頭五味陳雜,聽著風聲吹著糙叢沙沙作響,莫名滋生出孤身一人的恐懼感。

  事實上宋郎生說我我是個路痴,我還真是路痴,什麼東南西北素來分辨不清,這夜黑風高荒郊野嶺,能不能安然無恙的回到京城都是未知之數。

  也不知宋郎生人在何處?

  他是否心急如焚,是否正在來尋我的路上?

  只是這樣想著的那瞬間,我聽到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定在身後,“阿棠。”

  伴著那聲熟悉的喚,一雙手越過我的肩攬在胸前,我就這樣怔怔的站著,一時間居然沒敢回頭。

  他繞至我的跟前,我緩緩抬頭,夜空的星辰落入他的眼,卻掩飾不了濃濃的慌亂,“可有哪兒受傷了?”

  心頭柔軟的地方仿佛被戳了一下,想起昨夜他燒毀衣裳時的赴死之態,此刻卻已不掩情深,我搖了搖頭,忽然覺得有些想哭。

  他伸手拭去我的淚痕,“莫怕,我在這兒。”

  我又搖了搖頭,“我不是怕,只是……”

  只是因為,在想你,然後就看到了你。

  我盯著他看,“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要趕我走要和我恩斷義絕然後自己孤軍奮戰麼?”

  宋郎生淡淡笑了笑,“那公主呢?不是失去了兩年的記憶?為何寧可讓自己陷入險境也要救我?”

  他果然瞧出來了,今早上賀平昭半路殺出來的時候我便知瞞不過他。

  宋郎生見我不答,索性一手攬著我躍上了馬,一路風馳電騁,我只得任由他這麼抱著,直待行了一大段路,回頭望見村莊星點火光跳躍,想去應是長空寨的人察覺到我逃脫,正集齊眾人分頭追尋。

  宋郎生稍稍放緩了馬速,“不問我是如何找來的?”

  我瞥了他一眼,“你能找到我有什麼出奇的?”

  能守在牆洞口等我,不用猜便知是張顯揚做的暗記引他至此。

  我撇了撇嘴,“當年與顯揚裡應外合的那個官員就是你吧,在樹林中你一眼便認出他來了是麼?”

  宋郎生道:“若非知是他,我又豈會留下你一人周旋。”

  “無怪顯揚不親自護送我回京,原來今日你們一唱一和的時候便想全了計劃,”我憂鬱地道:“虧我還自以為救了你,倒襯得我像個笨蛋……”

  宋郎生忽然打斷我的話:“張顯揚。”

  我怔了一怔,“哈?”

  “叫他張顯揚,”宋郎生有些不大愉快,“顯揚顯揚,叫的如此親近做什麼。”

  我瞠目,“現在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嗎?相處久了熟悉了省去姓氏很平常啊……”

  “平日裡你叫我何以總是連名帶姓?難道張顯揚於你而言比我更為熟悉?”

  我被噎了一噎,“宋郎生你不要為了轉移話題就在這麼無聊的點上和我計較好麼……”

  他道:“你看,你又連名帶姓的喊我了。”

  我:“……”

  宋郎生語氣不善,“此番想來,你叫身邊的人從來都只用兩個字,叫我偏要用三個字……”

  “我什麼時候……”

  宋郎生打斷我的話,“你叫衛清衡什麼?”

  “師傅。”

  他:“這不是兩個字麼?”

  我:“……”

  “你叫陸陵君什麼?”

  “……陸兄。”

  宋郎生:“看。”

  “……”

  “還有韓斐。”

  我有些忍無可忍,“他名字本來就兩個字你讓我怎麼喊成三個字你說?”

  “那煦方呢?”

  我覺得我激動的快要從馬背上摔下去了,“煦方沒有姓!”

  宋郎生:“他姓聶。”

  “……”

  被他這麼一攪合,我險些忘了前面問過他什麼問題了,努力回想了半天,這才想起該接什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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