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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黯然傷懷的揉著額,心中暗付這路上只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若宋郎生他們找不到這兒來,那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待到他們停下天色已黑,跳下車的時候我發覺我們處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農莊,山賊們紛紛落馬卸貨,仿佛對這壞境很是熟悉的樣子,如此看來,這群山賊殊不簡單,明明是在江浙橫行的匪賊,卻連京郊附近也有巢穴。

  絡腮鬍子命一個年輕的山賊送我到莊子最隱蔽的屋子裡去歇息,我不動聲色的脫下一枚玉戒遞給那年輕山賊,笑道:“這位小兄弟一路辛苦了,本公主也不願叫你為難,委實是這兩日幾乎什麼也沒吃,餓的頭昏眼花,你能否請示一下你的大當家,給我點吃的?”

  那山賊遲疑的接過玉戒,示意我回屋等待,他找兩人先看著我,一骨碌就跑個沒影。

  我躺在床上,摸了摸被褥,發現面上棉布乾淨如新,想到這一路上有許許多多間空屋都是布滿蜘蛛塵埃,反倒是關押我的這屋打掃的還算乾淨,桌椅床櫃一應俱全,實在是詭異至極。

  不過困惑歸困惑,有美食送到嘴邊我可不會拒絕。

  那年輕山賊辦事還算靠譜,不出一會兒,便送來米飯酒菜還有一隻香噴噴的燒雞,擺好桌後他咽了咽口水道:“這是大當家刻意為公主準備的,公主請享用。”

  我好心問:“要不要一起吃?”

  年輕山賊連連擺手,不敢再同我多搭話,忙關上門落上鎖,移至聞不到菜香的位置才停了下來。

  我不擔心他們會下什麼毒,要殺隨時都能殺,不急於一時。所以不過一會兒功夫,這滿桌飯菜都讓我掃入腹中,直待我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嗝,才等到那大鬍子當家來“探望”我。

  他進屋的時候見到桌上的杯盤狼藉,愣了一愣,“公主殿下對我們還真是放心,就不怕我們在飯菜里下什麼手腳。”

  “大當家對我禮遇有加,又豈會有加害之心?”我飲了一口酒道: “只是想到這屋外還有兩個彪頭大漢守在門口,哎,漫漫長夜註定要嚇到失眠了。”

  絡腮鬍子豪慡一笑,晃了晃手,讓守在門口的山賊退至百步之外,問道:“如此,公主可還滿意?”

  我還未回答,下一刻,卻見他反手關上木門,閂上門栓,我被他這一舉動弄的心下一沉,連忙站起身來,“大當家不過是想讓我寫封信,又何必支開旁人呢?”

  絡腮鬍子置若罔聞,眼中眸光漸深,一步步往我這靠近,步履沉穩卻毫不遲疑。

  莫非他由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我的話,將我擄劫至此,不為謀財只為劫色?

  因此這屋子才一塵不染,還換上一床嶄新的被褥?等等,剛才那酒菜里該不會下了媚惑之藥吧?

  我忽然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已經遠遠超過我的想像,他明知我身份還欲圖謀不軌,根本就不顧忌任何後果,那麼,饒是巧舌如簧又豈能動搖他半分。

  他步步逼近,我步步倒退,恐懼之意瀰漫至心,我的背脊冷汗涔涔,甚至不敢大聲喘氣,生怕任何聲響會提前拉動那根繃緊的弦。

  直待退無可退,他離我已不過咫尺,我登時汗毛豎起,嚇得就要放聲哭叫。

  接著,他撲通一聲跪下身來,抬袖為禮,道:“微臣參加公主千歲。”

  這世上詭異之事層出不窮,如今連山賊都懂得對我行最標準的君臣之禮,簡直匪夷所思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絡腮鬍子見我一副石化的樣子,道:“這一路上皆有人在暗中監視,臣才未能及時與公主相認,惹公主受驚,臣罪該萬死。”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稍稍恢復一些思考能力,聽出他此時文文雅雅的聲音與白日裡那粗門大嗓判若兩人,仔細想想這聲音確實有些耳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他見我沒有反應,又道:“臣……”

  “臣你個大烏龜!你頂著這張鬍子臉鬼認得你是哪個!”我終於忍無可忍,“說了這么半天自我介紹一下很難麼?”

  絡腮鬍子聞言嗤的一笑,“原來殿下早已將臣給忘了,”話正說著,他抬起手,將整張麵皮撕下,“這些年,顯揚倒是時常會想念公主殿下。”

  我望著這張稜角分明的俊朗面孔,頭疼的揉了揉眉道:“張顯揚,你是浙直總督當膩了閒著沒事幹跑去當山賊了麼?”

  張顯揚,襄儀公主的第一個面首,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我利用面首之名救的第一個人,當然,也是所有“面首”中官當的最大最位高權重的那個。

  他聽我這樣說笑的更甚,索性站起身來,看著我笑盈盈道:“多年未見,公主倒是一如往昔。”

  第四十九章

  雖然坊間總傳聞衛清衡是我第一個面首,不過傳言畢竟只是傳言,事實上,本公主納入府上的第一位面首乃是眼前這位張顯揚張大人。

  自然並非因我相中了他的美貌,誠然他確時俊朗不凡,不過當年我滿心惦記的只有那個消失無蹤的大哥哥,哪還裝得下旁人。

  所以,他進公主府俱是父皇的安排。

  事情是這樣的。

  張顯揚的爹張廷原本是駐守邊關的將軍。

  有一年,大梁欲趁著大慶內亂侵我國土,因我軍兵力不敵,父皇就命他假意勾結梁國另一個部落的統領,總之就是挑撥離間借力打力。

  後來,就在大事將成之際,某位不知情的軍官集齊了張廷罪證告上京城,弄得是滿朝風雨;彼時父皇騎虎難下,要是說出一切皆授聖意,那大梁只怕是要同仇敵愾一齊攻伐,可若不揭開實情,便要治張大將軍這叛國之罪,豈非讓忠良含冤而死?

  就在父皇猶疑未定之時,他收到了張將軍的千里來信。信中表明赴死之心,願為天下蒼生背負此罪,絕無怨悔云云。

  隨之,他以“畏罪潛逃”之身潛入大梁部落,攪得敵國兵力大損,自顧不暇。

  他不費一兵一卒驅散敵國的入侵之意,最終卻死在敵人的沙場上。

  父皇握著他的信久久無言,國之動盪,他尚不能為張廷將軍沉冤,能做的也只是留住張家僅有的血脈。

  這血脈,正是張顯揚。

  於是乎父皇召我促膝長談,並提出面首保人這一提議。說實話,我無從理解這種侮人辱已的餿主意意義何在,與其要他屈就公主府當面首,何不隨便安個身份大隱隱於市?

  父皇說,張顯揚是可造之才,不該庸庸碌碌苟且偷生。

  我當時簡直覺得這邏輯匪夷所思,誰不知他爹是通敵賣國的叛賊,就算是因“利慾薰心的公主罔顧法紀強要來他來當面首”而保住了他的性命,日後放他出去塞個一官半職,又如何能立足於百官之中?

  直待他進府後,我才逐漸理解了父皇所謂的“不該埋沒”是何意思。

  這個少年不僅不因其父親之冤心生怨懟,更從未因寄人籬下的面首身份有過羞惱之心。

  他心中清明一片,告訴我說他想要當一名好官,讓在天上遙遙看他的父親為他感到驕傲。

  彼時我年齡尚淺,幾番婉轉的表達世事艱難何必執念如斯這些道理,他總一笑置之,不辯不爭,安之若素。

  孰料這麼多年下來,他從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一路摸爬滾打坐上浙直總督這個位置,不得不承認父皇的眼力與他的決心。

  好吧,扯得有些遠了。

  其實我說了這麼多想表達的主題是,儘管張顯揚露出廬山真面目之時令我著實大吃一驚,但一路以來的焦慮心情也隨之安定下來。

  他是個很靠譜的人。

  像他這樣的人居然親身上陣潛伏於這小小的土匪幫派,不得不令我大惑不解。

  ————————————————————第二更——————————————————————————

  張顯揚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示意我坐下,替我斟了一杯茶後緩緩道:“公主可是要問臣何以藏身於這長空寨之下?”

  我揚眉道:“江浙水患,州郡饑民流離失所,太子知你借糧不易,想盡辦法命韓斐送去災銀助你一臂之力,你不在你的位置上做你該做的事,卻跑到這匪寨里來以身犯險,你讓本宮說你什麼好?”

  張顯揚沉吟片刻,嘆道:“這次的水患,公主可知是何緣由?”

  “暴雨決堤,”我斜睨他,“怎麼,聽你這語氣,難道內有玄機?”

  “同樣的河同樣的雨,何以鄰省不見決堤,江浙卻出了這樣大的亂子?”

  我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河道衙門的人在修堤時貪墨工款沒有修好?那就更應著手嚴查嚴辦……”

  “臣查過,河道的人並未偷工,是有人蓄意毀堤製造這場水患。”

  我皺了皺眉,只聽他道:“水患之後州中大飢,朝中雖說下令暫緩賦稅、禁增米價,可市場中卻少米糧可出售;殍殣枕路,盜賊滋事,臣無意間竟得聞有人以米糧誘招各方匪寇,幾番輾轉下,方知梅雨初期長空寨就開始暗中囤集米糧,那毀堤之事亦是他們所為。”

  我心頭一凜,“一個小小的匪寨豈有如此能力?”

  “小小的匪寨自沒有這個本事,可若是背後有人……”張顯揚道:“其目的,只怕遠遠不止壯大匪寨這麼簡單。”

  “所以,你就混入長空寨想要查個究竟?可我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在短短時日就當上他們的大當家了?”

  他輕輕一笑,“臣原本就是長空寨的大當家。”

  張顯揚是長空寨的大當家,這話乍一聽頗有些駭人聽聞。

  他說,當年他初入官場,立的第一功便是平了天下第一大寨長空寨。

  這匪寨既稱之為天下第一寨,自是盤根錯節樹大根深,為了斬糙除根,唯有深入虎穴。於是乎,他從一個小小的山賊升為山賊的智囊,再後來又施展了美男計成為山賊頭目的准女婿,終於在賊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幹掉了山賊頭並取而代之。

  張顯揚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忍不住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張顯揚有些心虛地錯開我的眼神,咳了一聲道:“那之後我就將長空寨各大據點、藏身地一一掌握,最終裡應外合,一舉將其剿平。”

  我連連搖頭,“就你這樣的叛徒,長空寨的人沒把你大卸八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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