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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嗔怪的斜了他一眼,心口卻是歡喜與憂愁如千絲萬縷般糾纏,“你當真會原原本本和我說一遍這兩年所發生的所有事?”

  宋郎生無可奈何嘆了嘆,儼然覺得單憑他一張嘴說盡兩年是是非非是一件暗無天日之事,“我儘量。”頓了頓,“哦,不過,關於煦方之事,我是不會說的。”

  我心頭一驚,“為何?”

  宋郎生露出一絲笑容,帶著一點狡黠,“我本還頗為介懷你曾心儀於我以外的人,此般正好,你將他忘個乾淨,從此以往不論過去還是今後,眼裡心中都只能有我一人。”

  我不滿道:“餵你怎麼可以這樣……”

  宋郎生緩緩一笑,“因為,我也是。”

  我怔怔看著他。

  “當年,我曾答應過那個小丫頭要把她明媒正娶娶過門來當我的小媳婦,奈何沒能實現諾言。後來,我喜歡上了那個不可一世的襄儀公主,不僅因自己移情,更因不能全心待她而自愧不已。”

  心頭像是有什麼滿滿的漲出來了,我定定看著他眼中的溫柔的光澤,聽到他說:“阿棠,你是那個小丫頭,真好。”

  “小丫頭。你是公主殿下,真好。”

  我仰頭輕輕吻上他的眉梢,“我也是。大哥哥。還有,駙馬。”

  能攜手至今,不負承諾。

  真好。

  我釋然的服下了解藥,見宋郎生總算舒了一口氣,我忍不住問:“這解藥服下得多久後,我才會失去記憶?”

  宋郎生斂眸說道:“一個時辰之內你便會產生倦意,睡過之後,夢醒了,一切都恢復如初了。”

  我笑了一笑,“那我醒來之後豈非一夜回到十八年華了?”

  宋郎生哦了一聲,“心智上是,身體不是。”

  我敲了他腦袋一下,“不行,若我忘個精光,指不定你會如何糊弄我呢,到時候我被你耍的團團轉,吃了虧該如何是好?”

  他朗聲一笑,“那你要如何?”

  說罷我爬起身來,四處張望,最終不顧他的反抗硬生生將他的外裳脫下,用炭枝在衣布上寫道:駙馬是全天下最最最喜歡公主之人。

  宋郎生把頭湊過來瞄了一眼,“寫反了。”

  我不理他,繼續塗鴉:從今往後,本公主再也不會不信任駙馬,此情矢志不渝。

  寫完之後,我畫了一個特別的小花,那是我自創的畫法,是獨屬於我的棠花。

  我笑嘻嘻的為他穿上衣裳,道:“有了這個,你就不用擔心萬一我醒來還誤會你的情況發生啦。”

  宋郎生的笑容依舊,揉了揉我的頭髮,“好,都依你。”

  那是我多年來,最為幸福的一個夜晚。

  洞外天外飛雪,洞內火光盛盛。

  我依偎在他的懷中,直到倦意重重襲來,閉上雙眼,我仍能感覺到他在我的身畔,輕柔的撫著我的背。

  我忽然覺得好捨不得,直想多把他的笑他的眼望在心中,或許那樣,就能記住這情深不悔。

  所以,即使腦海已逐漸沉入漩渦,懷著這樣的心,我竟能再一次帶著意識睜開雙眼。

  然後,我看到了離我幾步之遙的他,慢慢的脫下那件寫滿字跡的外裳,拋入火堆之中。

  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那是一片哀涼絕決之色。

  他轉過頭時,恰恰對上了我的眼神,卻是渾身一震,“阿,阿棠……”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霎時間心仿若被許多細細的刀子切割著,“為什麼……”

  宋郎生飛快的近到我的身旁,像是用盡渾身的氣力顫身摟住我,“阿棠……對不起……”

  為什麼?

  為什麼我沒能看出他一直在用笑容極力掩藏著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我沒能細思他與父皇的對話中那麼多不合常理之處。

  為什麼?

  為什麼直到這一刻我再也無力睜眼即將忘卻所有才想通了所有。

  第四十八章

  我的意識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

  而思緒飄忽不定,若即若離。

  事實上,當宋郎生講述他與父皇的那番對話時,我有一處怎麼也沒能想明白。

  為何父皇不把計劃詳實的告之太子,若太子能與宋郎生裡應外合,豈不事半功倍?

  父皇不可能對宋郎生毫無顧慮,更不可能讓太子一無所知。

  我乍然想起了太子的飛鴿傳書,宋郎生連出遠門都帶上信鴿,他與太子私底下必常有信箋往來。

  只怕,太子根本一早就知道宋郎生是父皇派去夏陽侯身邊的暗棋。

  那麼,太子又為何要瞞著我所有對宋郎生趕盡殺絕呢?

  只有一種解釋——太子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留宋郎生一命,宋郎生瑞王之子這一身份於當朝儲君而言,隱患重重,不除心頭難安。

  所以,在掌控大局後,在我將前朝密地開啟後,他已是太子的棄子了。

  這一點,恐怕宋郎生也意識到了。

  可他在逃脫之際還不忘與我“恩斷義絕”,並“情深”的帶走了采蜜。

  他沒有放棄與風離對弈,與聶光周旋,更沒因自己淪為棄子就放棄與父皇的約定。

  他說:這一場陰謀若不能消止,天下何曾方能太平。

  所以才沒有同我說實話,還燒毀了寫滿字的衣裳。

  那火焰燒毀的不僅僅是衣裳,還有我想要去信任他的心。

  他要利用太子的棄,我的恨,徹徹底底的得到聶光的信任,守住他想要守住的東西。

  世上有一人愛我如斯,護我至死,而我卻大可不必得知。

  這多抵是愛情故事裡最差的結局了。

  也不知自己在暗無天日的漩渦中胡思亂想了多久,只記得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吃力的睜開了眼。

  雙眼被灌入岩洞的晨光耀得刺目,映入眼帘的遍地灑滿的金色,我揉了揉眼,篝火已滅,天光大盛,連鵝毛大雪都停了。

  我試圖翻身而起,卻發覺一雙大手從身後圈著我的腰保持著摟勢讓我難以動彈。

  我緩緩的側過頭。

  長長的睫毛近在咫尺,悄然垂覆在姣好的面容之上,那是屬於宋郎生的睡顏,安靜而美好。

  我伸出手想要輕撫他的眉,卻意外望見自己手腕上經脈的青紫已然消失,我怔了怔,又掀起袖子,但見肌膚已恢復了往昔的光潔白皙,胸口的不暢亦一掃而盡,整個人恍若重獲新生般輕鬆。

  毒解了?

  我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仍在沉睡的駙馬。

  為何我還記得他,記得昨日他在漫漫雪地中將我抱起,記得夜晚對我的低喃細語,記得這兩年來發生的所有點滴。

  怎麼回事?

  修竹不是說,服下解藥之後,必遭錐心之痛足足一日,還會將中毒期間所有盡數皆忘麼?

  可我僅僅過了一夜便醒轉過來,不僅沒遭錐心之痛,更不可思議的是,竟然什麼都沒有忘卻?

  這時洞外有人高呼:“少主!”

  見宋郎生要被喚醒,我下意識的閉目裝睡,只聽來人聲音更近,確是修竹無疑。

  “少主,可算找到你了!”

  我感覺到宋郎生坐起身來,摸了摸我的臉,又卷開我的衣袖,半晌方回道:“昨夜風雪過大,我才帶公主來此暫避。修竹,你來看一看,公主可有大礙?”

  修竹走上前來替我把了把脈,道:“公主脈息平和,面有血色,毒應已解,少主不必過憂。”

  宋郎生嗯了一聲,問道:“其他人人在何處?”

  “昨日少主失蹤,眾人自然是分頭尋少主蹤影,我估摸著少主是要回頭去尋公主,便沿路而返,待雪停下方才找到這兒來。”修竹頓了一頓道:“其實我已把解藥送到公主手上,少主大可不必冒險前來,若是讓風公子得知,只怕少主先前部署就要前功盡棄了。”

  宋郎生冷然道:“擅作主張。你卻不知昨日我尋到公主時她已幾欲凍死,我若再遲一步,便是給她服下七顆八顆大羅仙丹也難救。”

  修住啊了一聲,“怎麼會?昨日我送藥時公主已走到了山腳,再往前便是一大片村落,隨便到哪家民宿借一碗熱水服下解藥不就結了麼?”

  宋郎生嘆道:“……你不知道公主是個路痴麼?”

  修竹:“……”

  我:“……”

  宋郎生繼續道:“她曾在同一座山的同一個陷阱里……跌入兩次……”

  修竹:“……屬下愚昧,屬下不該以常人之能度公主……”

  我:“……”

  修竹道:“少主,此地不宜久留,馬車就在不遠處,我們先行上路,再作打算。”

  宋郎生道:“也好。”

  這一路上我都在想要不要告訴他我沒事了而且記憶猶在,但想起昨夜服藥後他的諸般行徑,又擔心他又要為了保護而瞞我,我不禁猶豫起來。

  男人就是這樣,你認認真真的和他說請相信我我會支持你的告訴我你想幹嘛吧,他都當你是小孩子感情用事,最後兜一圈還不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處理,比起共擔風雨什麼的,他寧可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等風雨過後才安心放你出來。

  幾番內心鬥爭下我還是決定暫時裝睡,走一步算一步。

  宋郎生小心翼翼抱我上了馬車,這馬車空間狹小許多,應當不是公主府的馬車了,他輕輕讓我的腦袋枕在他的腿上,找了個靠墊枕住我的腰,替我蓋好狐裘,同修竹道:“走罷。”

  修竹揚鞭策動馬車,不知是在往哪個方向行駛,他道:“少主,依屬下之見,我們不能帶上公主,眼下滿城京兵都在尋探公主的下落,若叫人發現,僅憑我們二人之力恐難突出重圍,既然公主毒已解,不如尋一戶人家給些銀兩就此放下……”

  宋郎生沉吟道:“今日公主或遭錐心之痛,我,我不能離開她身邊……”

  修竹嘆了嘆,“難不成還要把公主帶到‘我們那兒’不成?若是風公子發覺,必就知曉少主與公主的決裂只為取得他們的信任,要是夏陽侯得知,更會留下公主作人質,彼時腹背受敵,才真叫功虧一簣。”

  聽到此處我心中微微一驚,原來修竹早已知悉宋郎生的立場與動機,那麼昨日又何故要同我說他是夏陽侯的幕僚?他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到底屬於哪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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