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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公公登時垂下頭。

  我忽然回想起那夜太子弟弟收到飛鴿傳書後將錦條納入袖袋中的姿勢,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說了一個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可能性:“太子……不可能能未卜先知宋郎生什麼時候回府……”

  除非,是宋郎生親自告訴他的……

  成公公猛地抬起頭,望著我結結巴巴地道:“公、公主……

  我蹲下身,揪起成公公的衣領,吶吶盯著他,“那夜飛鴿傳書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宋郎生……”

  成公公聞言呆住,一時間竟是無法反駁。他慌慌張張地道:“太子是擔心公主一時心軟……”

  “心軟?宋郎生的那封飛鴿傳書里究竟說了什麼會讓太子認定本宮必定心軟?”

  成公公連連搖頭,“不,不,那錦書之中並未詳說什麼,駙馬只是告之太子他正在趕回京城的路上,夏陽侯聶光欲要謀反,京中有人將要對公主不利,讓太子務必要保護好公主……”成公公見我渾身震了震,又道:“但,但太子認為這必定是駙馬的緩兵之計,若是公主見了又要掉入駙馬的陷阱之中……”

  我咬唇,哽咽道:“可挖陷阱讓我跳下去的是太子!”

  說完這句話我怫然起身,欲要跨出門去,卻見成公公以頭磕地,忽道:“公主不要忘了當年給公主下毒之人是駙馬!”

  短短一句話,猶如霹靂迴響在閣內。

  “公主,縱使駙馬爺對公主動了真情,都改變不了他前朝皇嗣的身份,更改變不了他曾經加害公主的罪孽!”成公公將頭埋於地上,“公主若是一時心軟原諒了他,那對太子、對皇上、對大慶都會是後患無窮的啊公主。”

  窗外傳來兵刃相接之聲。

  “這番話,不會是你能說的出口的……是太子教你這樣說的吧……”我停住腳步,轉身,靜靜地望著伏倒在地上的成公公:“正如他看似無意間提到父皇昏迷的原因,倒確實是句句下套,攻心為上啊……”

  “公主!”

  我深吸一口氣,“太子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呵,你也真是一個忠心的好奴才。”

  成公公最究還是沒敢強行阻攔住我。

  在得知飛鴿傳書之人是宋郎生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處於極為混亂的狀態,恨不得立刻跳出觀景閣去見他。

  我想親自問一問他,問他當年為何要害我,問他如今是否後悔了。

  不,比起這些更為重要的是,我想立刻出現在他面前,讓他看到我還活著。

  宋郎生與賀平昭已動起武來。

  賀平昭是大慶最為年輕有為的常勝將軍,他的力氣武力在整個皇城乃至整個軍營都是數一數二之輩,他既奉了太子之命,絕不可能會對宋郎生心慈手軟。

  宋郎生縱使武功不弱,可他受了重傷又耗盡心力,如何能是賀平昭的對手?

  我跌跌撞撞的奔出觀景閣朝外奔去。

  這一段路原本就短,可我卻覺得太過漫長,漫長到一分一毫都等不及了。

  直待穿過人群,聽到宋郎生用近乎崩潰的語氣嘶聲在喊:“為何要阻我救公主!”

  那一柄普普通通的長劍竟驚人的斬飛了賀平昭的戰刀!

  下一刻,他衝到了賀平昭的面前,就要刺破的喉嚨!

  “住手!”

  我下意識喊道。

  劍刃就在快要觸到賀平昭的頸脈時停了下來。

  賀平昭見宋郎生執劍而不動,連連倒退數步,再度撿起刀,回指向他。

  所有人都像是見鬼一般倒吸一口涼氣。

  而宋郎生整個人都像是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一動不動,僵在原地。

  他聽到我的聲音,臉上的表情又像是惶恐又像是畏懼更多的卻是不可置信。

  然後,他猶豫了片刻,慢慢的轉頭。

  然後,我一步、兩步的走近。

  直到那張令我魂牽夢繞又恨之入骨的面孔,呈現在我的面前。

  宋郎生身形晃了晃,面上浮現難以抑制的震驚,他怔怔的看著我,“阿棠?阿棠?是你麼?”

  一股辛酸的感覺從我的心頭散開溢出來,眼前一陣模糊,我輕聲道:“是我。”

  “你還活著?”他邁出腿,想要上前卻又不敢上前,仿佛走出一步就要夢碎一般,“沒有騙我?”

  我抹了抹眼淚,望著宋郎生赤紅的雙眼,用力點了點頭,“爆炸發生的時候,我恰好不在屋裡……我……”

  話未說完,整個身體被一雙手重重的擁入懷中,像是用盡了渾身的氣力一般,浸透的衣裳冰涼刺骨,軀體卻又如一團火焰,幾乎快要隨他一同燃為灰燼。我聽到他的每一個字都在顫抖:“阿棠,阿棠,阿棠。”

  雨已停,可我脖中涼意綿綿不斷滑入,我這才驚覺,那是他的淚。

  他居然,會為我流這樣多的眼淚。

  他居然,這樣的在乎我。

  從未有過的喜悅摻雜著劇烈的痛苦,如驚濤駭浪強烈撞在我的心底,抬頭望著宋郎生的雙眸,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悅之意,我幾乎無法言語,正是這時,賀平昭朝他怒吼道:“叛賊宋郎生,膽敢挾持公主殿下!”

  我正想讓賀平昭退下,卻聽賀平昭對我道:“公主不必害怕,此處已被親軍都尉府團團圍住,京門羽林軍亦會牢牢死守,宋郎生便是插翅也難飛。”

  我心頭一跳,羽林軍素來由我掌控,賀平昭這番話的意思,豈不是暗指這一切皆是受我之命?

  宋郎生聞言雙臂稍稍鬆開我,他疑惑的凝著我,問:“阿棠,他們這是……怎麼回事?”

  賀平昭打斷道:“宋郎生,你這個前朝餘孽,企圖勾結叛賊謀反作亂,若不是公主洞悉先機,今日早就命喪黃泉了!要是公主方才立即現身,你又豈會自投羅網!”

  他話音方落,周圍人皆是大驚,宋郎生看向我:“阿棠?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這才終於領會到我那太子弟弟的勞苦用心。

  莫要說今日確是由我布局下套除掉萬翼,那本就是因萬翼是宋郎生的人。

  宋郎生只要細想,想到我與方才那“死去的襄儀公主”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再看一看這安然無恙的我與此時周圍千百名手持長弓的將士,他自然會明白髮生了什麼。

  而我,甚至沒有立場去為自己辯解一句:不,都是太子弟弟所為,與我無關。

  因為哪怕是此刻,哪怕是我的心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他,理智都無法讓我信他。

  太子讓賀平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宣告宋郎生的身份,不僅阻絕了一個我給宋郎生解釋的機會,更斬斷了一個宋郎生給我解釋的機會。

  因為於太子而言,不,於整個蕭家江山而言,宋郎生乃前朝皇嗣,單憑這一點,就必須斬糙除根。至於他是有心謀反還是無心遭人利用,又有什麼分別?

  我望著此時看去茫然的宋郎生,想到自己那日在邀月樓初初得知他是瑞王之子時的反應,是那麼驚慌失措,那麼無能為力。

  為何要驚慌?為何要絕望?

  為何會被風離所利用,去窺探前朝瑞王的密地之所?

  蕭其棠啊蕭其棠,你想憑一己之力毀掉所有駙馬可能會造反的力量,豈非心底深處,一直都從未真正信任過駙馬麼?

  你怪太子處處算計你,卻不願意承認,他只是替你做了你原本就會做的事。

  我強抑住就要湧上胸腔的血氣,掙開宋郎生的懷抱,自嘲的笑了笑,一步步往後退開,宋郎生下意識的伸出手來,卻沒有拉住我,他見我退到了賀平昭的跟前,眼神中的迷茫之色一點一點散去,逐漸恢復清明,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賀將軍所言並無不是之處,”我道:“前朝瑞王之子,說的,難道不是你麼?”

  宋郎生劇烈一震,他像是驟然明白過來,不可置信的望著我,“原來,原來你是故意詐死,原來,方才我為了你那般,那般——”他喘了兩口氣,“你,你都看在眼裡……”

  我想到他方才救我那決絕的樣子,心中一痛,別過頭去,宋郎生的語氣很輕,可是每個字卻血淋淋的滿是怒意:“是不是,看我那般為你,你還在想著是真情還是假意?”

  “真情?”我反問,“宋郎生但凡你對我有一絲真情,兩年前又怎麼可以逼我餵入忘魂散?!”

  宋郎生渾身顫了顫,“你,你想起來了?”

  我點頭,再度直視他的眼,“是,我想起來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我想起你對風離說的‘她依舊會愛上我’,是那麼自信滿滿,那樣雲淡風輕!”

  天邊的雲層層翻滾,帶著墨色,暈染在他的臉上。

  宋郎生沒有避開我的目光,悲喜難辨的回望著我,問:“上月我臨走前讓柳伯交予你的信,你看過了麼?”

  “那封信寥寥數字,根本並未說什麼……”

  “那封信寫著‘盼你不論記起何事,都能信我如初’!”宋郎生顫聲打斷我的話,“我叫你要信我,我希望你相信我一切等我回來!你根本什麼都不需要去做,只要等我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我想起了那個夜裡,我在得知自己中了必死之毒後捧著他的信哭了的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忍不住伸手指了指他,“等你回來?我失憶了整整兩年!這兩年我經歷了那麼多,從鬼門關中爬出來那麼多次可是結果呢!”我又指了指我自己,“結果每一次危難之際,你在哪裡?你不知去向消失的無影無蹤!你讓我如何信你?你叫我如何信你!”

  “既然你不信我,又一心想殺我,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宋郎生張開雙臂,閉上眼,“動手吧。”

  我知道宋郎生是在置氣,他每次賭氣的時候都是這樣,不解釋,不辯白,反倒要將我氣的腦袋冒青煙。

  令讓我料想不到的是,賀平昭比我還要生氣。他大抵是方才氣勢如虹的和宋郎生磨了半天功夫還不見其降,早已懷恨在心,不待我多說半句,賀平昭已如孤鴻掠影,點足間手中的刀已斬向宋郎生。

  我下意識想要撲身上去擋住,剎那間,寒芒一閃,刀起刀落,噴出一蓬血雨!

  然而流血之人,並非宋郎生。

  也不是我。

  就在方才電光閃石的瞬間,有一個人挺身而出,用後背生生替宋郎生挨了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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