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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如何?”

  “公、公主、主在屋中撫琴靜養……事發突然,她她,”柳伯抖的幾乎連話也說不完整,伏地痛哭道:“未能逃脫,仍、仍困其中,沒有出來……”

  宋郎生原本正望著東面濃煙的方向,聽到柳伯這樣說,仰頭的動作凝滯了那麼一瞬——

  下一刻,他的身形徒然沖至搖搖欲墜的廢樓前,柳伯猛然明白過來,大喝一聲道:“駙馬爺不可——”

  原本正潑水救火的侍衛們領悟過來,都趕忙上前拽住宋郎生,“駙馬爺不可,樓要塌了……”

  “滾!”宋郎生反手一掌推開幾大侍衛,其力道之大勢如破竹,一時令人阻攔不及,眼看著便要衝入其中,這時有人忽然高聲道:“是公主!是公主!”

  我心頭一咯噔,本還當是有人察覺到我們,再循聲望去,卻見夢蝶伸手指著書房方向,那烈焰煙霧之中依稀有一道青影,定睛一瞧,確見一個身著翠衫的女子氣若遊絲的探出手來,後半身被樑柱所壓,但聽夢蝶哭叫道:“是公主!公主她還活著!”

  我與成公公面面相覷,這府邸都炸成這副模樣了,那“替身”又豈還有活命的道理?再往深處想,多半是那姑娘死到臨頭忽然又怕了起來想要逃走,不料遲了一步,雖未被火藥炸個粉身碎一骨,卻被瓦磚樑柱砸個正著。

  翻卷的火焰阻斷了去路,試圖潑水救火的人才一靠近就被火舌逼的連連倒退,叫煙燻的連眼睛也睜不開。

  我麻木的看著這一切,腦海中迴響著聶然的話:“那就是……等公主薨。”

  宋郎生,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能夠冠冕堂皇的回京攪亂朝局。

  是不是此時,偽裝成在奮力救出公主的他,心中正當竊喜,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是不是等到“公主”身亡,他就會與所有人一齊哀聲痛哭,裝成是悲痛萬分的樣子,心中盤算著下一個天衣無fèng的計策?

  我的心不斷下沉,僅僅一瞬的出神之際,那道藍色的身影已然飄出我的視線範圍之外,不等我回過神來,只見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駙馬——”

  我大驚之下再顧不得其他,窗門推開時竟望見了宋郎生徑直衝入火圈的背影,如同一道閃電,任憑熊熊烈火燃上了他的身!

  我的心仿佛在那一刻倏然停止了跳躍——

  我望見了他握住“襄儀公主”的手,“阿棠,不要怕——”

  那一聲叫喚似一刃鋒利的劍,直直刺入我的心頭。

  火雲倏地捲起來,但聽“咔嚓”一聲響,樑柱紛紛斷裂開來,砸落在地濺出更多的火團,周圍的人不得不散開,那最後一根支撐的木椽從高處墜向“襄儀公主”時,我看到宋郎生往前一撲,“咔”聲輕響,堪堪擋受了那重重的一擊——

  宋郎生噴出一口鮮血,卻仍未鬆開她的手,他努力挪動壓在她身上的巨石,想要把她救出來。

  他會死的。

  他就要死了!

  我腦中一片混亂,分不清孰真孰假,是痛是怒,只覺得眼前一時是慘澹的紅,一時迷茫的白——

  “轟!”

  地面,莫名的顫了一顫。

  隨著這一聲巨大的聲響,所有的所有轟然塌陷,連烈火都為之一黯。

  “轟隆隆——”

  這時,天空的霹靂像是聽懂了土地的嘶吼,烏雲密布,一剎那雨點連成了線,嘩的一聲,雨就像塌了天鋪天蓋地傾瀉下來。

  暴雨似流水般滾滾而來,熄滅了大火,不停的澆落在所有人的身上。

  方才地動塌陷,不知是因火藥觸引,還是遭遇地震,幸好只是那麼一晃,大多數人安然無恙,可那個“襄儀公主”,卻徹徹底底的陷入地底之中,再也無聲無息,無影無蹤了。

  宋郎生屈膝跪坐在廢墟之上,半個人都陷在泥沙之中。

  風雨吹人睜不開眼,而他卻呆呆的低頭看著,仿若“襄儀公主”還在他的跟前一般的看著。

  我從未見宋郎生有過這樣茫然的神情。

  周圍的人都在哭,為“我”而哭,有人痛哭失聲,有人喃喃不絕,只有他巋然不動。

  他身上被燒傷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而他渾然未覺,像是不曾經歷過灼骨之痛,身軀連晃都沒有晃過。

  他極慢極慢的抬起頭,看著天,眼中儘是空洞無物。

  就在所有人以為駙馬爺會因為痛失公主而仰天哭哮時,他忽然俯下身,開始用手挖起瓦礫沙土來。

  一時間,眾人都被駙馬的舉措所震驚,柳伯一路摸爬滾上前去,拽住宋郎生的衣裳哭道:“駙馬爺,公主、公主殿下已經去了……”

  宋郎生卻反手狠狠推開他,眼中漸起怒意,“公主還活著!公主還在等我們救她!”

  “駙馬……”

  “夠了!”宋郎生叱道:“哪怕……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救出襄儀!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一齊把這石頭搬開!”

  侍衛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哪怕知道“公主”絕無生還的希望,仍不得不冒著大雨,在焦黑的灰燼中刨開石土。

  風卷雨,雨裹人,我怔怔的看著他,這一刻,像是失去了一切思考和行動的能力,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阿棠。”

  我聽他啞聲喚道。

  “阿棠。”

  他的雙手被割破,染滿了鮮血,仍未停下動作。

  他垂著睫,眼底的情緒都被這傾盆大雨所覆蓋,那張秀雅無雙的臉上沾滿沙土泥水,什麼神情都看不出來。

  但為何我卻感覺到,他在哭。

  “阿棠!”

  前一刻剛挪開的泥石,下一刻又被雨水沖了回去。

  “阿棠……蕭其棠!”他的聲音多了許多驚懼,每喊一遍我的名字,渾身顫抖的更加厲害,“阿棠!”

  一陣涼風撲面而來,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發覺自己渾身也早已被雨水打濕,麻木的心臟越揪越緊,疼到無可發泄的地步,心中便只剩一個念想——

  宋郎生,就算這只是一場戲,我也不許你再這樣下去了——

  我轉過身想要衝出閣樓,成公公卻伸手攔住了我,“公主三思……”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方才若不是天降大雨,他已經死了!”

  成公公道:“此乃駙馬的苦肉計,殿下絕不可掉落他的陷阱之中……”

  我正待張口辯駁,突然的,自四面八方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我心中一驚,回頭自窗外望去,頓時鬚髮皆立——不知何時府中已有層層疊疊軍士手持弓箭,一整排將去路堵死,那箭頭寒光逼人,直指向宋郎生。

  我慢慢推後,奔至觀景閣另一面的窗前,推開,不知數目多少的士兵軍陣整齊的將大半個府邸層層圍住,冷冷長弓,蓄勢待發。

  府中所有人都被這陣仗嚇呆了,連原本忙著一起挖土的侍衛們也停了下來,不知所措的看著那些士兵,蹲也不是,站也不是。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唯獨宋郎生依舊專注的埋頭挖土,對四周所有的一切都置若罔聞。

  天地間,仿佛只剩一件事,只有他一個人。

  然而,一個聲音高聲響起:“讓開!”

  所有軍士聞言如cháo水般分開兩邊,讓出一條道來,動作整齊,毫不拖泥帶水。

  一人身著鎧甲,自人群中魚貫而入,氣勢洶洶的朝宋郎生的方向走去,然後寒光一閃,抽出腰間長刀,刀鞘直指宋郎生,聲音渾厚而有力:“叛賊宋郎生,勾結前朝餘孽謀害公主,還不束手就擒!”

  我這才看清,這個人,是親軍都尉府的總統領,賀平昭。

  賀平昭見他不回應,冷冷重複道:“叛賊宋郎生,勾結前朝餘孽謀害公主,還不束手就……”

  話未說完,一支利箭兇猛的從箭陣中掠向宋郎生,宋郎生側身一避,“奪”的一聲,she入傾倒的木柱之上。

  賀平昭回頭怒道:“誰放的箭!”

  一個士兵顫抖的跪下,表明他是因為太過緊張所以一時手滑。

  賀平昭不再追究,見宋郎生避過箭後仍自顧自的埋頭挖土,遂怒不可恕將手中刀刃逼近一步,再次道:“宋郎生宋大人,你若再不降,休怪本將軍不留情面……”

  宋郎生緩緩的偏過頭,無視了指著自己的刀鋒,睨向賀平昭。

  僅僅是那麼一眼,賀平昭竟然連話也說不下去,“你……”

  我一時看不明白,賀平昭究竟看到了什麼會如此失態。

  直待宋郎生用嘶啞問:“為何不救公主?”

  那聲音悲戚的不像是他自己發出的聲音:“賀將軍,公主還在等我們救她,你為何無動於衷?”

  賀平昭原本就睜大了雙眼,聽完便驚得更大,“宋郎生,分明便是你害死了公主,你休要再惺惺作態……”

  “公主沒有死!”宋郎生反手抽出腰間的長劍,噹噹幾聲,堪堪斬開了賀平昭的刀,目呲欲裂,“公主不會就這樣死的!她還活著,她還活著!你們這麼多人,為何不搬開這些沙石去救她!”

  賀平昭連連倒退數步,一時間傻了眼,居然連話也接不上。眼前這個渾身濕透沾滿泥沙的狼狽之人,哪還像是那個風華無雙的大慶第一駙馬大理寺卿宋郎生?

  我甚至連繼續看下去的勇氣也沒有了,轉眸看向成公公,問道:“為什麼,親軍都尉府的人,會出現在公主府?”

  成公公一怔,道:“奴才不知,或許是他們見此突生變故……”

  “賀平昭見府里毀成這樣,問都不問一句公主人在何處,”我忍住自己的手指不要顫抖,朝窗外指了指,“就一口咬定是宋郎生下的毒手……你當本宮是好糊弄的嗎?”

  成公公張了張口,卻什麼也答不上來,我不怒反笑,“不如成公公告訴本宮,現天底下,除了太子外,誰還敢下令兵馬圍堵我襄儀公主的府邸!”

  成公公乍然一驚,忙跪下身,慌忙道:“公主息怒……太子殿下的所作所為俱是為了公主……”

  “為了我?”我心中一悸,“今日之計不是為了剷除神機營總督萬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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