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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果不其然……只是那當時架勢慘烈又是為哪般……

  宋郎生又想了想:“不過,還應多謝公主當時勸阻了聖上,我從未想過拒絕御賜指婚能夠那般容易的……”

  我:“……”

  這一路我心中不斷打鼓,甚至想要當面問問他是否還記得當年那個小妹妹,卻又擔心這樣的他會說出“哪個?你這麼一提我倒想起來貌似有這樣一個人物了,不會吧,公主是那個小妹妹,公主這些年一直等著我?公主是戲本看多了吧,孩提時的笑話怎麼就當真了?”諸如此類的話語令我無地自容,以至直走到了宮門前,我都沒能問出什麼,乾巴巴看著他將要離開。

  幾番掙扎後我終於握緊拳頭道:“宋大人,有個問題,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宋郎生挑眉:“哦?若是公主覺得不當問不必勉強。”

  “……”

  我選擇性無視道:“其實,本公主想問這個問題許久了,宋大人既然願幫我恩師,自也理解我的難處與苦心,何以處處針對我,待我如此清冷?”

  宋郎生沒說話,瞧著我,復又微微笑了笑:“我從未針對過公主,只不過確是不願與公主來往過甚。”

  “為何?是因我名聲?還是因坊間傳我府中有……那些人?”

  宋郎生難得沒有接我的話,只是望了望我的眼,少頃抬起頭望著天上落下的雪花:“殿下總讓我想起一個人。”

  我看著他,恍惚間,他的神情有些許落寞的意味。

  我:“……然後呢?”

  宋郎生:“沒了。”

  我:“……”

  “殿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微臣沒了襖子,也是極怕染上風寒的。”話畢,他悠悠然行了一個君臣之禮揚長而去,留下我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儘管未能疏通他沒頭沒尾的話,轉念憶起白日所處情景,是夜,我裹著他的襖子在床鋪上翻滾,喜悅之心久久沒有褪去。

  我盤算著起了個這樣良好的頭,今後細水長流的相處下去,我們之間亦並非沒有再續前緣的可能。

  而萬萬料算不到的是,沒過幾日,就在父皇趴著熟睡,我替整理御案時不經意間弄翻了未批閱完的奏摺,無意間瞥見了大理寺少卿何雲上的一道摺子上頭寫著宋郎生的名字。

  我按耐不住好奇掀開來細細看。

  直到握著摺子的手哆嗦個不停,依舊沒能接受紙上的內容。

  這是一道密折,字曰聖上親啟。

  而折中的內容一言以蔽之則是:宋郎生之戶籍雖為廬州儒商宋氏,卻並非親生之子而乃養子,經數月暗查,發現他極有可能是五年前謀逆滿門案的漏網之魚,請聖上務必徹查。

  五年前……不正是大哥哥忽然失蹤的那年麼?莫非他不辭而別是為逃命?

  怕只怕八九不離十了。

  想來是宋郎生在大理寺官途威脅到了這個何雲,他才如此不遺餘力的暗暗挖出宋郎生的底。

  而若所言非虛,以父皇的手腕,宋郎生根本毫無生路。

  我不知所措的捏著摺子,心中紛亂成一團。趁著父皇未醒,將密折藏入袖口回至寢宮,一夜輾轉至天明,想著千種萬種法子,卻沒一個周全之策。

  早朝時我起早守在殿門前聽君臣議政,一面盯著何雲生怕他說些什麼,一面盯著父皇的神情看有否異樣會否已察覺出什麼,好在明面上風平浪靜,直聽到那聲“退朝”方才舒了一口氣,卻不知是該先尋何雲還是先尋父皇。

  舉棋不定之際忽聽人喚我一聲“公主殿下”,抬起頭時,恰把宋郎生清清慡慡的面容望進了眼。

  宋郎生笑盈盈的行了一禮:“極少在此等時辰見過公主。”

  我呆住。

  這是我們重逢以來,他第一次主動和我打招呼。

  我壓抑波瀾心緒,“今日……起的較早,散散步,強身健體。”

  宋郎生哈哈一笑,那笑容當真是好看的不像話,笑過之後他再抬了抬袖,“如此便不叨擾殿下的雅興了。”

  見他就要走遠,我情急叫住:“宋郎生!”

  他止步,回頭,低頭看自己的袖子,正被我用手揪住,復驚詫的看了看我,眼神儘是詢問的意思。

  我迎上他的眼睛,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很想問問他,問問他那個時候是否是想守約的,問問他那個時候失去所有親人是否悲痛欲絕卻沒人陪伴在旁,問問他這麼多年娶了別人後可曾想起過我,問問他此時此刻心中可還有恨否?

  奈何千言萬語怎會讓我情不自禁的化為一句:“宋郎生,當我的駙馬吧。”

  感受到他怔了怔,然後轉過身正對著我,笑了笑,“殿下莫要逗……”

  “本公主是認真的。”我懇切重複道:“當我的駙馬吧。”

  宋郎生的面上終於露出震驚的表情,一時間不知如何應我,我道:“我,並非在詢問,不願聽你拒絕我,宋郎生,若不討厭我的話,便做我的駙馬吧。”

  宋郎生看著我,眼未動,身未動,像是停止一般靜默須臾,然後,慢慢將袖子從我的指fèng中抽開,半晌,搖了搖頭。

  “臣不願意娶公主為妻。”

  終究是我一廂情願之事。一句話,把我從自欺欺人的念想中拉了回來。

  我看著他,笑了笑,“那便算了。”

  “臣……告退。”

  他的眼神早已飄忽到別處,應對不了眼下的尷尬,便又留給我那熟悉而又看不出喜怒的背影。

  我睜著眼,眨幹了淚,一遍遍告訴自己,眼下不是悵然兒女私情的時刻。

  到最後,山窮水盡,唯有一計可試,僅此一計可施。

  每日日落西山,如若公事不繁,宋郎生都會去他家附近的酒館小酌幾杯。

  只是今日酒樓的掌柜收了我的重金後在他的酒里飯中下了藥,不多時宋郎生便醉倒般趴在飯桌之上。

  我派去偽裝成他大理寺同僚的人就這般眾目睽睽架他回家,只是回……的並非他府上。

  而是公主寢宮。

  他們替宋郎生換上內侍服,拿著令牌,不留痕跡的辦妥此事。

  侍奉我的宮女內侍一早讓我支去歇息,而那一夜,偌大寢宮唯獨我和宋郎生兩個人。

  他睡的很沉,因聞他武功不弱,我讓掌柜下藥時在每碟菜里都加了不少分量,算一算至少得睡上五六個時辰。

  我蹲在床邊,用指尖輕觸他長長的睫毛,精緻的鼻子,紅紅的嘴唇。

  我悄聲細語地喚道:“宋郎生。”

  自然是沒有回應的。

  我雙手支著下顎,近近的盯著他,不知道他夢到了什麼,眉間微斂,我伸手去撫,怎麼撫也撫不平。

  我除了他的外衣又除了自己的外衣,這樣折騰一番都已面紅耳赤,哪還有扒光他的勇氣,思來想去只得做罷,鑽進被窩聽自己砰然的心跳聲,害羞之意漸漸淡化了孤立無援的恐懼。

  直到第二日清晨。

  宋郎生睜開眼時見我正直溜溜的盯著他。

  他伸手柔了柔頭,閉上眼,繼續睡。

  很顯然,他以為他在做夢。

  雖然……我很好奇他為何夢見與我同床共枕能夠如此心平靜和,然而等他如此反覆幾次確認自己並非做夢後,他直接從床榻嚇的翻到地上去。

  我說:“此乃本公主寢宮,若讓人發現你這個時辰衣衫不整在此,死罪難免。”

  宋郎生臉上的睡意沒有完全褪去。

  我道:“沒有人會在意你是自己來的還是被擄來的,我只知道,父皇斷不會讓我令皇家蒙羞。”

  宋郎生瞪著眼一言不發,臉色變了變,眸中寒意漸深。

  我看準時機,氣勢磅礴地道:“如今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宋郎生,這駙馬你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

  原本以為以宋郎生的性格多多少少是會反抗一番。

  可那日他沒說什麼,只是從容的穿好衣裳,對我笑了笑。

  我後來常常回想,那笑容怎麼瞅著怎麼有種訣別的意味。

  可他沒有和我訣別,相反,順順噹噹的領著我跪在父皇前請求賜婚。

  我忐忑不安,命人暗裡好好盯著,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又逃出京城。

  他若逃了,何雲難免不會再上一道摺子。

  何雲方面,他後來親自找來求見我一面。彼時宋郎生為駙馬這個消息已然不脛而走,他一見到我就口口聲聲道宋郎生絕不能為駙馬。於是我毫不容情的把那密折甩他臉上,道:“宋郎生這個人,本宮不計較他有什麼過去,這個駙馬,他當定了,另外大理寺卿,他也當定了。”

  何雲聞言倒也還算鎮定:“原來殿下壓下了這道密折,若是讓聖上知悉……”

  不等他說完,我又丟了一封信在他身上,他撿起來看了看,登時整個人癱軟在地。

  我彎著腰看著他浮起一絲笑:“何大人寫著一手好文章,當年殿試是父皇欽點的探花郎?哦,可是如若父皇知道了這個探花郎是事先知道了科考的題目,不知父皇作何感想?我想反正大理寺卿是當不了的。”

  何雲悚然的連舌頭都伸不直了,我道:“兩條路。”

  “一是把那道密折再呈一次,你陪宋大人共赴黃泉。”我伸出兩隻手指,“二是,和我們坐一條船。”

  我就這樣與宋郎生成婚了。

  成婚那日正是三月陽春花開,鋪天蓋地的奢華後是大赦天下。

  那以前,我一直無法估量將痴情妄想強而扭之會有什麼後果。

  起初,卻也不認為是多麼難以忍受的事。

  宋郎生的冷落,無非是我睡裡屋他睡外屋,能不見面就不見面,見了面也只做不見,用膳時沉默的吃,眼神除了盯自己的碗就是菜盤。

  我一度被他目光炯炯的盯著魚肉的神情心水的七葷八素。

  只是日復一日的把本公主當透明人,我倒也不大淡定了。

  我開始嘗試主動些。

  比如換不同花樣的衣裙在他跟前忽閃而過。

  比如親自為他磨墨備紙或是買些書籍。

  比如天冷了熱了替他置衣換被褥。

  他一如既往的無視我的存在。

  我忍了又忍,沒忍住,某一晚他正在書房練書法,我大發脾氣,掀翻他的書桌,並威脅他若不與我同床共枕便是欺君之罪必然禍及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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