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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郎生身子僵了一僵。

  我道:“你問,我失蹤這麼久,究竟去了哪兒?駙馬,這個問題看去沒有任何問題,太子也追問過,但……比起這,難道你不是應該更關心我因何失蹤麼?在公,我乃監國公主,手掌一國之政,身邊護衛無數,怎會平白無故不見了?在私,我是你的妻子,是在為你準備壽誕時失了蹤跡,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否有人對我不利,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好奇,不擔心麼?”

  “你不擔心,甚至一次都沒有問過,這說明什麼?”我輕描淡寫道,“這說明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為何失蹤,如何失蹤,不是麼?”

  我眼睜睜

  地看著宋郎生的唇邊露出了一絲笑意:“公主果然天資過人。”

  我也笑了笑:“我常想,為何你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裡總泛著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起初……我還當是關愛之意,可那晚你拉著我躺在糙地上看星星時,我才悟到,那是愧疚。駙馬,也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看著我的時候,眉毛這裡,總會刻意舒展開來,就像是原本情不自禁皺起,濃濃的愧意。”

  宋郎生靜靜看我,片刻,微頷首:“如此,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的信任是裝的,你說‘我們一直在一起’也是故意要試探我的?”

  我道:“你不也一樣麼?什麼臉紅什麼惱什麼妒不都是演出來的?”

  宋郎生站起身,嘴角蹙著冷笑:“原來公主竟然這般看我的。”

  不等我再開口,他驟然揮袖而去,我呆住,忙踱出門,跟上他的步伐,道:“你這算是怎麼回事?”

  他哼了一聲,不理我,加快腳步,很快將我甩開一段距離。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我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我怒極而離他跟著道歉麼?怎麼完全顛倒過來了?

  這條君平街在京城算是比較狹小的街道,加之此刻夜深,樹欲靜而風不止,月亮再次被雲遮過,平添了一股陰森的氣氛。

  我瞥見不遠處的角落站著一人直勾勾的盯向我,衣衫襤褸,似乎是行乞的乞丐,又似乎是流民,我被他奇怪的眼神瞧得心頭髮毛,只得低著頭強作若無其事的徑直走,哪想那人忽然就朝我衝來,我心驚肉跳的一路奔逃,這人速度不弱,一路窮追不捨,眼見快要追上我,我就勢閃身,險險避過。

  那人大吼一聲,一個撲身,將我按倒在地!

  一道短暫耀眼的白光,破空之響迎面而來,劍尖戳穿那人肩胛骨,那人哀嚎一聲倒地,不等我反應過來,有人攬起我的腰退離那人幾丈遠。

  我想我應是老眼昏花了,不然怎麼會在這種微弱到可以忽略的月色下,看到宋郎生的臉色青白如紙。

  宋郎生的聲音有些抖:“有沒有傷到?”

  這句話讓我緩過勁來,我看著他摟著我腰間的手,覺得我們這姿勢略略不妥,鬆開向後退開,道:“沒事。”

  接著聽到的是一聲瘋狂的笑聲,只見那乞丐打扮之人仰頭狂笑,笑的幾乎岔氣,形如瘋癲,咳,顯然本來就是瘋子,他一手捂著自己的肩胛傷處,一手撐著木拐棍轉身離開,我問宋郎生:“他這樣……會不會死啊?”

  宋郎生怒道:“你還有心情顧念這種人的生死?”

  我嘀咕:“誰讓你走那麼快……”

  宋郎生氣極:“你不是有暗衛的麼?”

  我含糊其辭:“那些都是臨時請來的,都還守在康臨的府里呢,哪會時刻跟緊我啊……”

  宋郎生問:“公主你自己沒有暗衛麼?”

  我道:“我起初怕府里的那些……已經是你的人了,就……怕他們透露風聲,所以……”

  宋郎生目光黯了黯,又待扭身,我忙拉住他:“就算要生氣,也得把我平安送回去家吧。”

  宋郎生頓足回望我一眼,拉著我一聲不吭的慢慢走。

  這段路很長,或許是因為我們走的慢,又或許是時間於我們而言過的太慢,我琢磨著我必須說些什麼來打破這種尷尬,怎料他竟先開口道:“公主……”

  我側頭,對上他清亮的眸子:“怎麼了?”

  他神色不變地垂下眼帘,“對不起。”

  我道:“剛剛也不能怪你……”

  “我是說,”宋郎生道:“我不該對你用忘魂散。”

  我腦中亂麻麻的,苦笑道:“好像回答你‘沒關係’就太假了。宋郎生,我可以問你,你為什麼要對我用藥麼?是你的意思?還是別的什麼人的意思?會否是有其他人要置我於死地,你為了保護我才……”

  “因為我……想離開公主。”

  我看著宋郎生,不知是否是因為夜色太寒冷,月光太幽暗,我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與平時有了些不同,他開口,聲音便如同寒風般滲入我心:“因為我不願和公主長相廝守,又苦於被公主脅迫,所以就想用此藥讓公主喪失記憶,我能趁此安排一些事宜,與家人平安脫身,遠離京城,從此天涯海角,再也不見。”

  竟如此簡單!

  沒有更多的陰謀,沒有更多的籌謀,僅此而已!

  我的聲音也跟著不由自主地如夜色般發顫了:“你……你就是因為這種理由,讓我遺落民間,讓我生死難測,你可知我在那一年經歷過什麼?你可知我有多少次命懸一線,你可知我甚至……”

  “對不起。”他依然是這一句話,“公主的失蹤……非我所願,我也不知公主那時為何會……”

  “我那時怎麼

  了?我究竟是如何失蹤的?”

  宋郎生搖了搖頭,“這些記憶公主會慢慢恢復,到那時……你自會知曉……”

  我有滿肚子的苦水無處吐,卻生生讓他堵了回去,我試圖讓自己沉靜下來,道:“既然你一心想著離開我,何故還留在京城隱瞞真相,幫太子周旋國務?”

  宋郎生沉默半晌,嘆道:“或許公主說的對,我心中有愧,良心不安。公主的音訊全無是由我一手造成,我若不能找回公主,確認公主的平安,不管到哪兒都不能心安。”

  幾個月以前,有一個男子對我說,想要娶的人是我,想要帶著我離開,天涯海角,何處不能為家。

  可那人卻舍我而去,遠在天涯。

  幾個月以後,眼前這個男子對我說,他不願娶我,他想要離我而去,天涯海角,最好再也不見。

  可這人卻留守著我,近在咫尺。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情意都不是真的。

  他們都不曾喜歡過我,都在欺我瞞我。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覺得我的人生很是諷刺,老天似乎總喜歡在給我驚喜,讓我沉浸其中時,告訴我,醒醒吧,這不過是大夢一場。

  好得太過了,巧得太過了,順得也太過了,這果然不是真的。

  宋郎生沒有錯,是我自己逼迫他入府做這個駙馬,他只不過是想選擇自己的人生,施展自己的報復,何錯之有?

  所以就算我那時,花了三個月時間為他學畫,為他準備壽辰準備驚喜,而他在籌款買毒藥,處心積慮的下毒,讓我遠墮民間,也是我罪有應得。

  幸好,幸好我忘了他,忘了我曾經如此喜歡他。

  幸好,幸好我愛上了另外一個人,所有的愛恨,所有的怨念,都傾注在那人身上。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輕笑著輕聲道:“駙馬,我傷害過你,你也傷害過我,我們便算扯平了吧。”

  宋郎生怔了怔,如水般的月華下,他的雙眼很清亮。

  我道:“這……就算我最後一聲,叫你駙馬了,從此以後,你也不用再內疚,更不用再費心想著怎麼躲我,啊,也不用再花那冤枉錢買這麼爛的藥了,被坑了多慘啊。”

  宋郎生啞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不會再想著怎麼捆住你啦,你可以繼續留在京城做你的大理寺卿,當然,不放心的話也可以走得遠遠的,我這麼天賦異稟,朝中那些個破事哪難得倒我?”

  “你……”

  “我是說,”我道:“我們和離吧。”

  宋郎生似乎有些無措,借著月光看他臉與頸處,仿佛泛著紅。我頭一回看見他不知該如何回話的模樣,道:“你不必為難,本公主心胸寬廣往事如過眼雲煙不足掛齒。”

  宋郎生面無表情的道:“過眼雲煙,不足掛齒?”

  我心虛笑了笑:“雖說也不是完全不介意……不過做人嘛若不放開些豈非和自己過不去?”

  宋郎生神色莫測,接口道:“公主又豈知你是真心放手還是……只因忘卻而不自知?”

  我尋思道:“此話言之成理,若待半年後我想起一切怕是會反悔,不若……讓太子賜你一道免死金牌,回頭我再親手寫道諭令,你大可找個信得過的旁人做個見證,往後任誰都奈何你不得。”

  宋郎生垂下眼:“如此,我是否還要感念公主顧慮周全?”

  我道:“話也別說的那麼見外,總歸還是把那些恩恩怨怨兩清了好。”

  宋郎生冷冷一笑,那張宜怒宜喜的臉上浮出不屑之情,“兩清?雖說公主可以不計較我的錯處,我可從未言明我移原諒了公主。當日公主初回府邸曾問過我對公主的態度,我的回答你可還記得?”

  當日?我稍稍回憶了下,“該不會是那句愛恨交織吧?”

  宋郎生微微彎起唇角道:“既然公主殿下認為宋某昔日所為非愛慕只是愧疚,我也無從辯駁,不過我對公主的恨卻是實實在在,公主對我做過的事我還未從你這討回,又豈會善罷甘休?”

  “敢情你留下來是伺機尋仇來著,”我語塞了一下,“那這仇你想如何報才會了結?啊,我記得你說過我曾要挾你的親人,嘿嘿,你總不會想要綁架父皇和太子吧?”

  我這玩笑話還未說全,宋郎生近至我身側,再一瞬,我腦中轟隆一聲,渾身僵住。

  記憶底底晃過一道身影,那道暖如陽春的身影在碧空下攬著我的肩,緩緩彎下腰,溫熱的唇與眼前這冰涼的觸覺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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