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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直視宋郎生,苦口婆心勸道:“駙、駙馬並非此等人,先前是我打趣陸兄,總之……趁未驚動更多人,你速速離去,來日……”

  “哪還有甚麼來日!”陸陵君目光閃爍,“我這般挾持駙馬,他又豈有縱虎歸山的道理?”

  我道:“駙馬寬厚良善,不會計較你此番行為……”

  宋郎生不冷不熱道:“誰說的?”

  他說這話時其實陸陵君的注意力是向著我的,所以當宋郎生手肘一個後擊,陸陵君就下意識避開身,而宋郎生則不費力的脫開劍刃的掣肘,他解下腰帶,冷冷道:“你休妄逃脫。”

  陸陵君忙攏了攏衣襟,“你想對我

  做什麼……”想了想神色稍安,“不過你也做不了什麼……”

  我:“……”

  宋郎生手腕一順,綢條落時腰帶儼然已是一把軟劍,他右手持劍,臂向前伸直,乃是攻擊的架勢,不等我出聲阻撓,劍已刺出。

  當朝駙馬可與幾任武狀元匹敵,曾習上層武學,此事乃是眾人皆知,陸陵君啊,你委實不知天高地厚了。就在我意欲衝上前攔下他們時,噹啷幾聲劍刃相擊,兩人竟在頃刻過了數招,我目瞪口呆看著陸陵君渾身流暢的身姿,不由深深領會到人不可貌相這等精髓。

  二人你來我往的對上百招,皆流露出愈戰愈勇的神情,傳說當高手遇高手時會大戰三天三夜後惺惺相惜,我正暗自琢磨著要不要備好菜讓他們把酒言歡,宋郎生忽然躍到一旁,平靜的打了個響指,下一瞬,府內暗衛從屋頂糙叢叔後等角落詭異的竄出,群而攻向陸陵君。

  我拉住正要轉身的駙馬:“你為何不打了?”

  宋郎生道:“到了晚膳時辰,餓了。”

  我:“……”都說了此人不能以常人度量之,怎麼總是不長記性。

  眼見陸陵君陷入新一輪戰圈,這樣下去被擒住是遲早的事,我道:“讓他走吧。”

  宋郎生不痛不癢道:“公主讓他們停手,他們自然就停手了。”

  若是如此,陸陵君就會質疑何以公主府的暗衛會聽從一個區區面首的指令。

  雖說方才我是想向陸陵君坦白,此時此刻,我卻是改變主意了。

  我揪住宋郎生,道:“不如你讓他帶我走吧。”

  宋郎生仿佛沒聽清:“你說什麼?”

  我清了清喉嚨:“你先讓他帶走我,遲後我會同你解釋。”

  宋郎生沉著臉:“你不說明白,我為何要聽你的?”

  我道:“因為我是公主。”

  宋郎生怔住。

  我道:“我才是這個府的主人。難道不是麼?”

  宋郎生大抵未料我會在這種時候拿公主的身份堵他,他的神色變了一變,跟著道:“這倒是你失憶來第一次這麼與我說話。”

  我沒接話,他看著還在應對暗衛的陸陵君:“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他說的約定?”

  我搖了搖頭:“我有我的理由,亦能夠把握分寸,所以……希望駙馬能夠信我。”

  宋郎生長眉一挑,眼底似有什麼一閃而過,完了別過頭去,讓那些暗衛退下去,揮了揮手對陸陵君道:“既然公主有心放你,我亦不願拂了她的意,好自為之罷。”

  他果然還是賭氣,話畢也不再停留,走了,紅袍下擺似是一條游戈的魚,擺個尾便消失不見。

  陸陵君有些氣喘的用劍撐著地,聞言訝異地踱上前來,問我:“公主當真這麼說?”又探頭朝屋子裡望去,有些失望地道:“公主既然記得我,何不願出來見我?”

  我怕露餡,忙拉著他:“你有什麼話,總還有機會與她說的,走吧。”

  於是我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跟著陸陵君私……咳,不是,是出走了。

  他早已備好了一匹馬,我們兩人一騎跑了一段後下了馬,他用馬鞭狠狠將馬背抽出血痕讓它自行奔走,又拉我朝相反的方向快步而行,顯是唯恐駙馬臨時反悔順著馬蹄印追上來。

  我見他有些鬱鬱寡歡,試探問:“陸兄,怎麼從未聽你提起與公主兒時有過約定?”

  陸陵君嘆道:“反正,是關乎終身大事,總之我晚了一步。”

  我屏氣凝神,這話里的意思似乎和棠心簿里不謀而合,“敢問陸兄是哪年出生的?”

  陸陵君奇道:“問這做甚麼?”

  “陸兄不顧安危救我,從今往後便是白某的兄弟了,這般一想倒還不知我們誰做兄長,妄談良朋知己啊。”

  陸陵君道:“我是壬辰年末出生的,二十有一。”

  我道:“愚弟略小一歲。”

  陸陵君笑了笑:“既是如此,以後我便喊賢弟,你叫我一聲陸大哥,我還是擔得起的。”

  我一面點頭一面想,兒時對著個同樣幼稚不著調的頑童喊大哥哥?莫不是連腦子都被蜜蜂蟄腫了吧?

  我問:“那……你與公主約定時,大約有多小啊?”

  “唔……我那時有十歲了吧。”

  十歲?我是在十八那年同駙馬成親,即便棠心簿說的成親是與韓斐逃婚的那次,倒推回去四年,他至少也該十四了吧?所以說,他果然不是大哥哥麼。也對,若是大哥哥,見我的面又豈有認不出的道理?

  我舒了一口氣,換氣時又忍不住疑惑我為何要松這氣,以及,我似乎從開始就不願相信他是大哥哥。陸陵君是大哥哥有什麼不好?相貌堂堂幽默熱血文武雙全,頗是俊秀良材。不過話說回來,我九歲時和他做過什麼約定呢?他又憑什麼以為,襄儀公主會用這個約定來交換白玉京呢?

  陸陵君察覺到我一直偷瞄他,索性回敬我一眼:“怎麼?是不是發現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感到無比嫉妒悔恨……”

  “你為何要救我?”我問,“其實我與陸兄不過萍水相逢,犯不著用你所重視的約定交換,你……不是一直想進公主府做面首的麼?”

  陸陵君搖頭晃腦想了想,“人命關天啊……”

  “我又不至丟了命……”

  “男人的命根比命還重要好不好……再說,”陸陵君對我微微一笑,“白賢弟很不同的,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一想到你要遭受那種苦難,心裡就不是滋味,這大抵便是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吧。”

  我道:“好一個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殊不知陸兄想怎麼處置我這一見如故的賢弟?”

  陸陵君駐足,指著面前高瓦紅柱,道:“這兒,賢弟可有興趣?”

  果不其然,陸陵君帶我來了這兒。

  我控制麵皮上不浮出笑容,悠悠的看著那藍匾漆金三個大字——國子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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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陵君京中舉目無親,臨時起意來劫救我,不論接下來打著什麼算盤,依他的性格,會把最危險的地方當做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國子監,是最好的掩人耳目之所。

  國子監戒備森嚴,堂宇飲饌,俱有禁例,此時已過了自由出入的時辰,成賢街上頗為冷清,我們也不大引人注意。

  我問:“我們從正門進去?”

  陸陵君微笑道:“白賢弟你太幽默了。”

  幽默的白賢弟:“……”

  於是輕功尚可的陸陵君帶著我飛檐過壁,穿過一條小徑繞過太學門直達國子監生寢樓。看他一路順當至此不難想像平日裡他是有多不喜走正門,享受這種刺客般的境遇。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一路上幾乎未遇什麼人,按理說,即便監生按時用膳或歇息,也不至連博士、助教、掌教也不見吧?

  陸陵君將我帶入寢間,安上門,從衣櫃裡翻出一套監生的藍袍,邊換邊道:“今日戌時在辟雍大殿有吉禮,人都聚在那兒,你暫且呆著別亂跑,我趕過去,禮畢後拜訪祭酒大人講明你的情況,其餘諸事令行打算。”

  我點點頭,陸陵君又簡要交代幾句,戴好儒帽便一骨碌奔了出去。

  我剛想安門,卻倏然讓一隻黑手按住門柄,攔了下來。好吧,其實這雙手本身不是黑的,奈何天色灰暗,陰影頗重,看不清來人的模樣。我嘆了嘆:“駙馬,你來的好迅速……”

  想也不用想,他還是放不下心尾隨前來,這一路上陸陵君竟絲毫未覺,姑且可以證明駙馬在輕功的造詣上還是略勝一籌的。

  宋郎生毫不客氣的拉著我就走,我被他此舉弄的丈二摸不著頭,“餵?”見他不理我,我又道:“你該不會是想帶我回去吧?”

  宋郎生總算鬆開我的袖子,停步道:“公主這場鬧劇也該鬧夠了吧?”

  我道:“我不是胡鬧。”

  宋郎生冷笑:“你莫非還想和那監生共處一室過夜?”

  “我說,你。”我伸手指著他的鼻子,“不要用這種語氣、表情和我說話,我會覺得你是在吃醋。”

  宋郎生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本來就是在……”然後收了口,輕咳一聲,“公主說會給我一個解釋,現在無人,倒是說說看,你來此處是為何事?”

  我道:“太子希望韓斐能任此次江浙的監察使,可他拒絕了,拒絕的理由沒明說,卻是因為方雅臣,而方雅臣就在國子監任授課博士。”

  宋郎生神情中浮起一抹疑色,“你若想從方雅臣身上入手,直接見他便是,何必多此一舉?”

  我聳肩道:“方雅臣此人我尚不了解,見了面又該說些什麼?問多了還會暴露失憶這事,得不償失。有些事還是當眼見為實,心中有個底方能謀定而後動嘛。”

  宋郎生默不吭聲。

  我推了推他手臂:“我說怎麼你總是滿臉不情願的模樣啊?”

  宋郎生抿抿嘴,語調輕得像半山暮靄:“公主似乎更願意和他們呆在一起。”

  他們?他們是指……我的面首們麼?

  我彎腰瞥他低頭的神色,笑道:“你不會真的是吃醋吧?”

  宋郎生狠瞪著我:“我不願公主與這些人接觸,有何不妥?”

  我看他這樣一本正經地說,忍不住好笑:“我就因不想再和他們有糾葛,才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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