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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個人看著映著月色的池水,想起以往此時會和煦方坐在小院內賞月,他比駙馬有趣許多,會講故事,會說笑話,還會奏蕭,重要的是還可以任我欺負,和他在一起,整顆心就會安下來,平靜而又舒服。

  想著想著眼眶居然又濕了,心裡怪愁怪愁的慌。看來一個人胡思亂想不是個事,我拍拍腦袋決定還是回書房去看書轉移注意力。

  回到書房後我才想起上次摸到的一本紅皮書,因為成公公的造訪沒能翻閱,此番忽然來了興致,索性讓侍女沏了壺茶坐下來慢慢看。

  這本書捧在手心怪沉的。

  翻開扉頁豎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字:棠心簿。

  我下巴差些丟到桌上。這個棠,該不會就是指我吧?掀開下一頁,見其字曰:“今日阿棠練字,父皇夸阿棠筆法灑脫,有板有眼。”

  就……就這種幼稚難看如蝌蚪文一般的字跡,居然還灑脫?父皇你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真的,小女孩不能亂慣的,慣久了很容易無法無天,於是才會造就日後的襄儀……

  我揉揉眉峰,故棠心簿的意思莫非就是……阿棠的內心簿錄麼?

  倒還有點意思。

  我這下來了興致一頁頁的翻。

  “太子哥哥給阿棠買的糖葫蘆和蜜棗糕,阿棠不舍,留到昨天才吃完,昨夜不適,太醫說我吃了壞東西,父皇惱了,罵了太子哥哥,罰他抄道德經十遍,我去看太子哥哥時,他抄的眼睛都紅了,還道再也不給我買好吃的了。”

  “母后的肚子越來越大,她問我喜歡弟弟還是妹妹,我說喜歡妹妹,太子哥哥說喜歡弟弟,我們吵了起來,最後還是太子哥哥道歉,不然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母后居然真的生了弟弟,太子哥哥得意了要命,以後一定要多多欺負小弟。”

  ……

  這樣小弟貌似就是現在的太子殿下。

  不過,看來我兒時真的很黏那太子哥哥,幾乎頁頁都能扯到他。只可惜前太子蕭景嵐,在我十七歲時就隨心愛的女子遠遁天涯,不然也不至淪落成讓我監國的局面。讀著字裡行間對兄長的喜愛之情,一時之間,心裡的感觸很難描述。我想,若我沒有失去記憶,一定時常念著他。

  就如看戲本一般,我發現越往後我的筆跡越端正秀雅,和現在因模仿煦方而來的字跡全然不同。別說,還真有點灑脫的味道,父皇真不愧是父皇,原來一早就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是我錯怪他了。

  “前幾日因捅了蜂窩,惹了許多蜜蜂都飛來叮我,太子哥哥將我圍在他懷裡,他渾身都蟄出包來,結果我的臉上還是被蟄腫,我們一起發了燒,母后讓我們去宮外玉龍山莊歇養,太子哥哥卻說這是因禍得福。我很傷心,滿臉都起了小泡泡,哪裡是福啊。”

  看到這兒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然而指尖忽然在下一頁忽然頓住。

  “原來太子哥哥沒有騙人,真的是因禍得福。我認識了一個大哥哥。”

  ……

  “大哥哥不知我是公主,還當我只是個太子的小宮女。”

  “大哥哥說我是他見過最難看的小丫頭,也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小丫頭。”

  “我想,我是喜歡上大哥哥了。”

  所以這是本公主的初戀麼?

  我趕忙往下翻,卻發現後面幾頁均是空白,待再次出現字跡的那一頁,只留餘一句話:“大哥哥走了,阿棠在楓樹下等了他一天,他還是沒來。他沒有遵守和阿棠的約定。”

  約定?是什麼約定?

  我懷揣著好奇想接著看,可這之後就再也沒提及任何有關於這“大哥哥”的事,從字跡的成長狀態看來,我應有很長一段跨度都沒碰過這本日誌。

  直至最後一頁紙,筆勁早已真正龍飛鳳舞的我,卻端端正正的用行楷寫到:“阿棠明日成親,那個人不是他。用四年時間沒能等到的人,盼再用四年能夠真正遺忘。”

  沒了。

  我閉了閉眼,忍了忍再睜開。

  不是吧,所以這麼厚一本下來,半點都沒提這個“大哥哥”姓甚名誰麼?

  好歹畫個肖像行不行?

  這樣胃口完全被吊起來,栓在半空中可難受得緊啊。

  我意興闌珊的把紅皮書來回翻了個遍,還是未能找到蛛絲馬跡。最後索性賭氣的把簿冊朝桌上一扔。

  或許是力道太大,又或許是屋外風巨,掀得書頁啪啪作響。

  然後,有什麼夾雜在其中的物什飛了起來,風散去後,慢慢落在我的手心上。

  一片楓葉。

  不,是一個巴掌大的紙片,繪著楓葉的顏色,裁成楓葉的形狀。

  我渾身一僵。

  如此陌生,如此熟悉,周身的一切恍若消失,眼裡心間只餘下這片紙楓。

  毫無徵兆,毫無理由的,我的心底頭開始悸動。

  茶香滲進了風裡,蕩漾於屋中,我慢慢把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為什麼,明明什麼都沒有回憶起來。

  卻根本無法阻撓這顆如鹿撞如鼓擂的心。

  第十章

  我摸著胸腔那顆跳突跳突的心,將紙楓夾回書中,又把棠心簿安放回原處。

  一抹湖色出現在門外,我抬眼望去愣了愣:“駙馬,你回來了?”

  宋郎生點頭道:“回來時見公主不在屋內,聽下人說是來了書房。”他走到近處,確是蹙了蹙眉,“何以你面色如此蒼白?”

  我道:“不知怎麼,看書看得好好的忽地就心跳如雷。”

  宋郎生神情瞬間肅穆起來,下一刻緊張的握住我的手腕,我嚇了一跳,問:“怎了?”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似乎在斟酌著什麼,不知是否是燈光太幽暗,我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沒有焦距,仿佛完全沒有在聽我說話,半晌,他終於開口:“我在把脈。”

  我:“……”

  我訝然道:“原來駙馬竟通醫理。”

  宋郎生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說:“嗯,就是沒摸到公主的心脈,所以感覺不到跳動。”

  我:“……”那你把了半天是在把個什麼玩意啊。

  宋郎生道:“無故心跳劇烈,極有可能是心疾,此前公主受過箭傷,離心脈差之毫厘,恐怕該症與此有關。”

  被他這麼一說我也覺著有些對路,心疾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那當如何是好?”

  不知要否請太醫來診治?可瞅他這樣子,仿似是件需要深思熟慮之事。

  宋郎生鬆開我的手,在幽暗的夜色側轉過身,背對著我,沉默半晌,道:“當然是請太醫。”

  我:“……”這心疾沒準就是讓他給嚇出來的。

  徐太醫趕來的時候,其實我心已經不跳了,哦,不該這麼說,是已經恢復正常律動。 我們將症狀和他說明後,他俯身,眯眼,觀我氣色許久,神色凝重地說:“公主脈象平穩,可為何老臣越是把脈殿下的心跳就越快?”

  您老這副看過去像在我為默哀的表情,能不胡思亂想麼。

  宋郎生問:“可是心疾之症?”

  徐太醫搖頭:“公主殿下無甚大礙,亦無心疾之狀。不過……”

  我和宋郎生等著他說不過什麼。

  徐太醫說:“亦或許是醫史上未曾出現過的隱性心疾,老臣不敢妄下定論。”

  這分明就是給自己留條後路的說法。

  徐太醫這老傢伙居然還是太醫院之首,難怪我父皇到現今為止依然昏迷不醒,我很是為宮裡的王儲們的健康擔憂。

  徐太醫正欲打道回府,臨末我想起一事:“近日太醫院是否有招納新的醫士?”

  徐太醫道:“禮部堂官已到院內主持考會試,當下已有十人靜候面加之試,不知公主何故問起?”

  我沒直接回答他的話,又問:“這其中可有人姓周?”

  徐太醫想了想,道:“有一人叫周文瑜,是諸位入選醫士中最通曉醫禮之人,可惜年齡太大,態度輕狂,與其他幾人都鬧過不大不小的嫌隙。”

  想來就是那個救我一命的“仁者神醫”沒跑了。

  我用指節敲了敲几案,道:“這個周文瑜醫術高明,昔日本宮在民間微服時親眼見過他起死回生之術,心中一直很是記掛。這樣說,徐太醫可明白?”

  徐太醫老臉微顫,說:“此人不喜循規,怕納入太醫院只怕會釀出大患。”

  我笑了笑,“徐太醫所慮甚是,可輕易放了醫才實也可惜。不如,讓他先來公主府做做醫官,若用的還算妥當,再以本宮的名義向太醫院舉薦,您看如何?”

  徐太醫抖著鬍子看了我一眼,戰戰兢兢應承下來,叩拜完背著醫箱發足奔出本公主的寢室。

  我指著他的背影茫然看向宋郎生:“他在怕什麼?”

  宋郎生把玩著桌上的瓷雕,悠悠道:“應該擔心自己晚節不保。”

  我奇道:“是怕周文瑜進了太醫院闖出大禍?我明明說了,是以我的名義推舉的,有何問題,他權可賴我頭上。”

  宋郎生抬眼瞅了我一下,隱約有點像在翻白眼:“公主某些名聲,響得有些懾人。他大概是見公主要人這架勢,頗為眼熟。”

  我將宋郎生這話濾了濾,等到悟出精髓,恍然道:“他是以為我招周文瑜是招面首來著?”

  宋郎生道:“嗯。”

  我繼續道:“然後他琢磨著他年紀和周文瑜相仿,相貌比周文瑜更加深邃泰然,察覺到自己的危機性,故而恐慌了?”

  宋郎生道:“嗯。”

  我微笑說:“所以本公主的忘年戀嗜好就要傳揚開了麼?”

  宋郎生道:“嗯。”

  我也點頭嗯了一聲,順手拾起床上的枕頭,用力擲向宋郎生,宋郎生一個沒留神還真被砸中了,可臉上憋著的笑反倒一觸即發,索性捧腹笑個不止。

  凡事總得把握個度,宋郎生見好就收,將那枕頭還給我,說:“公主還是早些歇著吧,明日早朝議事,不好再找岔子說不去。”

  這點,太子倒是提及了,既然已經病癒能夠入宮,就沒有監國公主不上朝的理了。

  宋郎生的眼神瞟到我床邊位置,那是以往屬於他的,先前卻生生叫我趕了走,眼見我也沒有留他回來的意思,神色動了動,像要說什麼,卻又沒說,摸摸我腦袋就回他的房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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