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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故意拖長音節,沒把話說完,府尹咽了咽口水,磕頭不止:“下官辦事不利……”

  我見凌家少爺已然嚇得連跪也跪不穩,對大叔大嬸溫言道:“本宮作證王啟的清白,你們可以起身了。”

  大叔大嬸呆呆的看著我,一個勁的磕頭謝恩,我面上一派氣定神閒,心中甚為愁苦,您兩別拜了成不,拖久了等他們緩過勁就穿幫了,到時候逃不了要鞭屍的。

  這時候,有人忽然說:“她不是公主。”

  眾人齊刷刷往聲音的來源方向看去,卻是個年邁的老人,我認出她是那晚收留我過夜的挑水婆婆,她顫巍巍地對著我道:“姑娘,那夜你凍得渾身發抖,我救得你,你可還記得?哎喲,冒充公主可是死罪,你可不能亂來啊。”

  已經亂來了,本來沒準還逃過一劫,您這麼一吆喝,鞭屍是鐵板釘釘的事了老婆婆。

  府尹看出不對勁了。

  他猶疑片刻,爬起了身,差人將老婆婆帶上公堂,仔仔細細的盤問,莫看她年邁行路緩慢,記事的本事倒是不差,那盤根末節說的一絲不拉,就跟真的似的。

  咳,此回倒也確實不假。

  府尹聽完以後面色稍霽,似又不大敢確認,怕搞不好當真是公主吃飽了撐著體驗民間生活那他就要吃不了兜著走,遂又去問凌少爺:“你曾隨令尊參加過宮宴,可認得她是否就是公主殿下?”

  凌少爺撓頭看我:“初時瞧著有幾分相似,現在看來又不大像了……”

  我頗惆悵地嘆了嘆,所以說凌少爺這話說了等於白說,一看就知道壓根沒見過公主本尊。

  府尹顯然也意識到這點,最終還是將目光移回我身上:“可否將玉佩再給我瞧上一眼?”

  我聳肩表示請隨意。

  府尹拿走玉佩看了半晌,終於指向我:“你根本不是公主!”

  我挑了挑眉。

  “此物玉質拙劣,雕工粗鄙,斷不會是宮中之物!大膽刁民,膽敢冒充公主殿下!”

  眼下徹底沒戲,跑不了路,我索性束手就擒,不料突然從府衙外跑進個衙役,急匆匆的道:“大人!宋大人來了,說是要見您!”

  那府尹聞言竟然仰頭大笑,“快快有請!不想駙馬爺造訪,果真是來得巧!”

  駙馬都給惹來了?

  我總算可以徹底鬆一口氣。

  其實,什麼作偽證什麼假玉佩都是浮雲,這林林總總為的不過將這宗冒充公主審案的事情鬧大,鬧的越大才能傳到公主耳里。

  既然此前是她忽視,那麼唯有讓她重新重視,這個案子才能有所轉機。

  畢竟這荒唐的冤案半點都禁不住推敲。

  當然,不排除公主一怒之下將一干人等統統滅掉以泄心頭之恨,但轉念一想,反正王啟若被判罪也早晚被滅口,早死晚死都逃不了,賭上一局又有何妨。

  至於我……若能這般歸西雖談不上死無餘憾卻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恍惚之際聽到府尹誠惶誠恐的拜倒聲,這才驚覺駙馬爺已跨入堂內。

  府

  尹說:“宋大人,您來得正巧,這有一刁婦假冒公主殿下,意欲攪亂公堂……”

  “喔?”清淡而平靜的聲音,“何人竟有這番膽量?”

  正是區區不才本姑娘。

  我釋然的迴轉過身。

  那是一個挺直的身影,玄色官袍襯出一股儒雅尊貴的氣派,宛如遊春綠波,好不風光。

  原來這便是鼎鼎大名的大慶第一駙馬。

  有些人天生一副好皮囊,而有些人則天生含著金湯匙。擁有前者的未必就能擁有後者, 而擁有後者的,也不一定就能擁有前者。

  兩者都擁有的人,一定要遭天譴的。我如是想。

  他見著我,僵了僵身子,極其不可置信地道:“你……”

  我什麼?不就扮了下你娘子,有什麼好驚訝的。

  他仍將我定定地望著,清澈的目光直看進我眼中,我被這種神情瞅得有些發憷,稍稍退了一步,始料未及的是他忽然快步迎上前來,不給我一點反應的機會,竭盡全力般將我摟住。

  古人有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一直以來,我不明白自己明明大難不死數次,後福為何遲遲不來。如今憶起,不禁感慨這後福不是不來,而是福分太大,須得緩緩,一旦來了那便是來勢兇猛。

  駙馬擁了我良久,吐出兩個字:“公主……”

  彼時我那一派混沌的腦子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話來。

  當朝駙馬宋郎生,風華絕代天公羨,襄儀公主蕭其棠,一手遮天萬人承。

  第四章

  襄儀公主是大慶王朝最尊貴的公主,跟太子一個娘的嫡親姐姐。

  其實依著尋常人的思路,區區一個小公主又能尊貴到哪兒,看是生在皇家的面上給個好吃好喝綾羅綢緞什麼,若不巧遇上番邦襲擊,還能送去湊個親,促進兩國友好邦交,百姓象徵性的揮揮手絹,史官大筆一揮,亦算不枉此生了。

  不過凡事總有特例,當今皇上在還不是皇上的時候,因為一個疏忽累得他最敬重的姐姐死於沙場。據說這位長公主在咽氣前拉著他的手說自己會投胎做他的女兒,望他不必傷心難過。任誰聽來都知道是安慰性質的扯淡之詞,偏巧年輕的皇上就信了,後來他討了媳婦,心心念念的便是生公主。也不知是他人品太好還是太差,這些后妃的肚子一個比一個爭氣,男娃爭先恐後的蹦躂出來;有老太監說那段時期,皇上偶爾瞧著自家那一排成串的皇子,眼裡滿是落寞討嫌的意思。

  襄儀公主便是在這種時候千呼萬喚始出來。

  可想而知,陛下對他的呵護該有多麼的令人髮指,不僅冊封她的生母為後,還立了她的胞兄為太子。雖說那之後也偶有嬪妃誕出公主,鑑於每個人所能奉獻的愛極為有限,貴為天子的皇帝陛下也不例外,故而這位公主壓根就沒有為爭寵父愛而煩惱過。

  毫無疑問,這眾星捧月成長的公主,難以避免的養成一些不大好的習慣,諸如窮侈極奢,驕橫跋扈,久而久之,公主妄名響徹京中。許是從那時候起,朝廷重臣們就開始打歪主意了。

  恰在公主及笄之年,吐蕃大舉攻慶,後使者求和,蕃王欲與大慶和親結為誼邦,這種時候,朝中總有呆臣註定會成為炮灰——禮部尚書在群臣慫恿下忠言直諫,其言辭振振,仿若皇帝不允和親,天下即會大亂,百姓即將遭殃。

  皇上於心不忍,“愛卿言之有理,可朕實不舍讓自家孩兒去那苦寒之地。”

  禮部尚書伏跪在地,淚流滿面,直道微臣亦明曉陛下苦處,若非臣家中無女,定為陛下分憂,惜哉惜哉云云。

  皇上一聽便笑了,“愛卿忠君體國實令朕感動,只是你有所不知,那蕃王素喜男色,此回亦坦言若是男子和親更妙,朕原還顧慮我堂堂大慶男兒怎可屈尊番邦,既然愛卿如此舍己為民,朕也不忍拂了你一番好意啊。”

  同年,禮部尚書的獨子穿上大紅嫁衣,在爹娘洶湧澎湃的淚河之中,淒涼赴往吐蕃,終此一生,再未回境。

  歷史的血和淚不容忽視 ,如此,襄儀公主在朝中頗有威名日盛的兆相。

  r>  都說皇宮大內無情,其實在公主十五歲前都還算風平浪靜,兄弟姐妹後宮嬪妃相處的甚為融洽,怎奈好景不長——除善戰者如睿王,千里之遙者如廉王,生性古怪者如康王,其餘皇儲們基本非死即殘,大半都跟謀反有關被誅。

  無獨有偶,當眾位兄弟為了爭奪上頭那把龍椅一起手拉手共赴黃泉之際,最具賢名的太子殿下卻為了所愛的女子拋棄皇籍雲遊四海去了,皇上龍體大不如從前,處理政事亦有些力不從心,幾番思量之下,頒了兩道旨。

  一是冊立年僅十四的十一皇子蕭景宴為新太子,二是冊封襄儀公主蕭其棠輔政監國。

  聖諭剛傳達完沒兩日,言官們彈劾的奏摺還沒擬清,正醞釀著情緒準備上朝忠言直諫,哪想皇上一個眩暈便一倒不起。自此,襄儀公主理所當然的被推上風頭浪尖,如此半載,一手遮天這名聲也就此而來。

  以上這檔子事是我這幾日大體所了解的,據說實情更為錯綜複雜,一個不慎都有可能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說這些個據說的人是駙馬,在他好不容易接受我失憶這種情況後,便時常危言聳聽,聽他描述昔日的那些林林總總,我只能講本人相當無奈。

  誠然我對於我是公主這個事實也掂量了許久,以至於到現下都沒能完全消化。

  上回說到我在公堂之上扮公主被府尹拆穿被駙馬強抱之後便沒了下文,其實怪不得我,且不追究是體力不支還是受了太大刺激,總之我是昏過去了,醒來後便躺在公主府的軟榻上。

  聽聞那府尹也嚇到一頭往地面上栽,場面還不算亂的不可收拾。好在這一出爛戲還是成功的將凌家少爺給收拾乾淨,王啟夫婦得以洗脫冤屈,替兒子討回公道。

  這自是全仗大理寺明察秋毫,與在府中歇養的我不大相干。當然,大理寺卿宋郎生既身為我的駙馬,還是有我一點點功勞的。

  那日我初醒,見他坐在几案後,案頭堆了一大疊卷宗,一雙明目停留其上,時而皺眉,時而含笑,對著我的那半邊面孔在燭火的映襯下像是勾了金邊,端的是容色如春。

  這樣的人若肯一展笑顏,醉人的春風就會縈繞心頭,長久不散。

  那時我半個頭都暈暈沉沉,還當自己已入了陰曹地府,所以下意識的脫口問:“你是判官麼?”

  後來宋郎生同我說,他那時險些以為我得了失心瘋,震得他也差不多發瘋。

  我猜我以前應當是很喜歡駙馬的,他不僅樣貌好看的不像話,待我更是無微不至,除了脾性有些小古怪以外。

  譬如這幾日我們雖同塌而眠,他大抵是顧及到我身子羸弱沒有做出逾越之禮,昨日夜半卻突然想要俯身吻我,我驚的一把推開他,見他僵住身子我忙補救道:“我……我如今記憶盡失,你於我而言還極是陌生,所以……”

  所以我還沒說完,他便施施然爬下床披著外袍出門,臨末拋了句“我回我房裡便是,不叫公主為難”。我有些忐忑的思考他是不是不高興了,哪想他過了一小會兒折返回來站在我塌前,不甘願的伸出手指指著我塌內的枕頭,“那個,我睡慣了。”

  我呆了好半響反應過來將枕頭給他,他一聲不吭的離開後,我才有些斷定他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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