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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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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趙嫣然潸然淚下。

  原來,從一開始就是我錯了。當日,他們這對苦命鴛鴦被迫分開,是我趁虛而入。如今,他們就快要終成眷屬,又是我攪局添亂。

  我緊緊抿住唇,克制自己不要哭出聲來。煦方死死盯著我拿匕首的手:“還不放了她?”

  我沒有放手,我還是……不甘心。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那天,煦方囑咐我不可黯然離開,如今,我除了離開,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甚至沒能好好的和他告別。

  我將腰間玉簫取下,看著他:“你可以為我奏一首樂曲麼?”

  他冷然:“你還想玩什麼花樣?”

  我把玉簫丟在他腳邊,說:“那首曲子叫煦風和月,你吹完,我便放了趙姑娘。”

  他說:“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是啊,煦風和月,這是煦方為和風編的曲子,他已經忘了煦方,又如何會記得。

  他曾說,若他變心,就讓我用玉蕭狠狠敲他的頭。

  可我終究捨不得這麼做,只說:“那我唱一句,你吹一句,可好?”

  他沒有拒絕。為了保護他的嫣然,他怎麼敢拒絕。

  月光下的竹林,一名女子輕聲哼唱,一名男子林中吹簫,此情此景何其美好,一如和風與煦方還在鄉間的那段歲月般。

  吹出的調子,吹簫的樣子,從容而靜謐的姿態,他是我最喜歡的煦方。

  可這些都是假的,是我搶來的。

  我忽然唱不下去了,簫聲亦戛然而止,煦方維持著舉簫的姿勢,平淡的表情驀然一動:“姑娘……是否寄情於我?”

  我一呆。

  他定定地看著我,眉間隱隱流露出我熟悉的神色:“寄情於過去一年裡的我?”

  我不知所措的一顫:“你、你是否想起什麼了?”

  正當我跨出半步想要靠近他時,眼前的黑影攜風掠過,肩上著著實實的挨了一掌,剎那間仿佛聽到什麼碎裂的聲響,煦方已抱著趙嫣然遠離我幾步以外。

  荒糙隨風搖曳,我跌坐在其中,迷茫的捂著心口,不禁奇怪為何這一掌明明打的是在肩上,這裡卻撕心裂肺的痛呢?

  煦方解開趙嫣然身上的束縛,確認她並未受傷後,方才對我道:“你可知劫持丞相之女犯得是什麼罪?”

  我沒有回答。是什麼罪,都無所謂了。

  許久,他道:“你走吧。”

  趙嫣然訝

  然開口:“然哥哥,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放她走?”

  他沒有答她,又對我說一次:“你走吧。”

  我還是沒能走成。

  下一刻,眼前出現一道道皓皓白光。

  一瞬的怔愕間,周圍不知何時突然出現許多持刀的黑衣人,他們的目標是煦方,這群黑衣人訓練有速,狹長的刀影收放自如,即使煦方身手不俗,但他進攻之際還要分心護住趙嫣然,自然處處落於下風。

  許是先前他們看到煦方對我出手,認為趙嫣然才更具備威脅的價值,故而忽視坐在地上的我,招招逼向她,此時我若是趁機逃走,大抵亦不會有人分心追上。

  可惜我又犯了一回傻。

  當其中一名眉疤猙獰的黑衣人將袖箭的箭尖指向煦方時,我下意識的撲身去擋,然後……成功擋到了。

  這種時候劇情的發展通常是我癱軟在他背上,他震驚的轉過身扶住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喜歡你……”“你、你這又是何苦……”“你不要內疚,今後好好和趙姑娘一起,白頭偕老……”“不!和風!我都記起來了,你別走……”然後我就完滿的死在他懷裡。

  然而戲如人生,人生不如戲。

  就在我感受到後背被那陣利刃穿刺而過時,煦方一個奮不顧身的掠身,摟著趙嫣然急急的躲過一陣刀光劍影中。

  他壓根沒有發現我替他擋了一箭,他滿心滿意顧念著的還是趙嫣然。

  我不曉得那支箭是否在我的背上穿成窟窿,只是當尖銳的劇痛傳遍周身,身上的痛竟遠沒有心中的痛甚。

  真遺憾,沒能在那瞬間死去。

  黑衣人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我這種傻缺會為人擋箭,重點是擋了還被那人無視,他大概也覺得如我這般活著早已生無可戀,便即朝我揮刀欲要替我了結此生,哪知吭的一聲響,卻被煦方攔了下來。

  他不知我中了箭:“你們快走!”

  我早已痛的說不出話,趙嫣然亦嚇軟了腿,如何走得了。

  黑衣人如漲cháo般層層上涌,煦方一面劈砍一面道:“走!”

  我瞧見他那副焦急的神情,不知哪來的力氣,擦了擦嘴角細細流下的鮮血,費力撐起身子,一把拖起趙嫣然往峭壁方向跑。

  我想我真是瘋了,連自己都保不住還管她作甚,卻又覺得不算太瘋,至少還能想起山崖下是一汪江流,也許能尋得另外一片生機。

  背心的疼痛迅速蔓延,我舉步

  維艱的往前,不知下一刻會不會力竭而亡,忽聽趙嫣然聲如細絲地問:“為什麼……你要替他擋這一箭?”

  她的唇白的慘澹:“他明明已經不記得你了。”

  我別過頭去,一直攀到峭壁邊上,回望煦方亦步步朝此退來,才對趙嫣然輕聲道了句:“他總有一日會記起我,只是這樣想想,都會覺得很幸福。”喉頭一哽,“跳下去吧,他水性很好,一定會救你。”

  旋身墜下懸崖的那刻,我聽到煦方失聲叫著趙嫣然的名字。

  我閉上眼,祈求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不知在冰涼的水裡漂浮了多久,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抓緊!”

  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我艱難抬起頭睜開眼,竟然真的看到煦方。

  我欣喜若狂,想著此時便是死去也是值得,卻在一個晃神間看到了他緊擁在懷中的趙嫣然。

  抓緊。不是對我說,而是對趙嫣然說。

  他又說:“別怕,我會和你在一起,嫣然。”

  別怕,我會和你在一起,和風。

  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語,縈繞在耳邊,縈繞在心裡。

  趙嫣然緊緊揪住我的袖子,對煦方道:“她、她中了箭……”

  “喔?”煦方這才轉頭看向我,漆黑的眼睛冰冷,“姑娘自知性命不保,便想著拉嫣然陪葬嗎?果真是蛇蠍心腸!”

  蛇蠍心腸?煦方他……他在說什麼。

  身子突然感覺到江濤洶湧的衝擊,煦方緊緊攀著壁岩,極是吃力的對著趙嫣然喊:“水流太大——你再不放開她我們都要死——”

  趙嫣然快抓不住我了:“然哥哥,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手腕驀地一緊,千鈞一髮之際煦方握住了我,神情殘酷:“我是看在嫣然的份上救你。”

  山影錯落不堪,眼前一片水霧朦朧,我猜他如果看到,會以為這是感激涕零。

  事到如今,我終於知曉上蒼為何遲遲不讓我咽氣,那是要清清楚楚的叫我看明白,徹徹底底擊碎我的夢。

  生命無法抑制的一寸寸的流失,往事如一盞輾轉不止的走馬燈,忽隱忽現。

  我覺得自己像一條死魚,被魚鉤緊緊勾住,再努力仰著頭,再竭力睜著眼,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那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了。

  我慢慢騰出一隻手,卻沒有伸向他,而是折轉到後背生生握住箭身,血順著指fèng滑落,我越握越緊,突然使勁渾身氣力拔。出來。也許是因為動作太大,又或許是這番動作帶出血痕,煦方整個人僵在那裡:“你——”

  我終究還是沒敢告訴他,這一箭是替他擋下來的,我害怕他譏諷我這毒如蛇蠍的女人信口雌黃,這種話,一句,就足以令我灰飛煙滅。

  奪眶而出的眼淚模糊了視線,風中傳來趙嫣然的聲音,我一個字也沒能聽清,其實我很怕死,雖然我常常任性不顧死活,那是因為我以為煦方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聽到自己輕聲說:“聶公子,方才你問我是不是寄情於你,現下,我告訴你。”

  “沒有。”

  “我喜歡的那個人,叫煦方。”

  箭尖扎進他拽住我的手臂那刻,恰逢巨浪襲來,心底那份沉沉重重的什麼仿佛霎那間煙消雲散了。

  這次自盡,應該不會再搞砸吧。

  真好,這樣,我就可以去找煦方了。

  那個會因為和風被針扎到心疼要命的煦方,那個這世上對和風最好最好的煦方。

  第三章

  林木清芬,纖纖柳枝柳葉青青。

  能看到如斯美景就代表我仍健在。

  蒼天待我時薄時厚,折磨我一番死去活來,總算大發慈悲留我一條活口。

  我順著江流撞上了游湖郎中的木舟,他在救醒我後和我解釋:“你肺中蓄水,乃是我用九轉輪迴針驅之,你血流泉涌,虧得我家傳止血秘方……”其實儘是廢話,簡單的說就是他醫術高強,醫者仁心。

  仁者神醫姓周,名字死活不肯說,我瞧他一把年紀了估計有什麼難言之隱,權也懶得追問。他道他倚著這一葉扁舟一路北漂朝京,是為了趕上太醫院試。

  原是極好的事他卻一路自怨自艾,我閒暇問了兩句,他便叨叨絮絮的說自己本有曠世醫才卻逼不得已入凡塵隨俗流爭虛名,愧對師祖教誨云云。

  我本不想打擊他,但見他一味抬高自己,不免反駁:“您老若真有本事,太醫院還不巴望著求你?”

  他吹鬍子瞪眼罵罵咧咧:“老夫醫術再高沒醫著個大人物,何能揚名?難得從鬼門關救回你這麼個小丫頭片子,又沒個旁的見證,到頭來不是白救。”

  他到底還是白救。

  我既不是名揚四海的大人物,他也並非什麼開收容所的大善人,船靠上了岸,我們分道揚鑣。

  先前他一路嘀咕自己沒有盤纏,待拿走了我身上銀兩做診金後,自是興致勃勃的囑咐我早些回家,上京趕考太醫去了。

  我委實不知哪兒才能尋到我的家。 我曾把一個人當成這個世上的唯一,可直到他把我遺忘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天大地大,我根本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

  我衣衫襤褸的一路流浪,不吃不喝,神智恍惚的想,原來,我人生的終結是暴屍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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