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只是這次再選主考,於黨的人就驟然減少了,而太后在宮裡也突然病倒,只得傳於閣老夫人進宮探視。

  壽仙宮裡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從今年正朔開始,太后的藥就沒有斷過,不知是不是被藥味熏得太久,整座壽仙宮都似乎被這苦味兒滲透了,連磚fèng里都透著股子藥味。

  雖是盛夏,壽仙宮裡卻有兩座大冰山散發著涼氣,將暑氣完全拒於門窗之外。無論是誰,若是從外頭走進來,無不覺得沁涼入心,通體舒泰。

  但壽仙宮裡坐著的人,卻絲毫感覺不到這份愜意,反而都覺得心裡焦躁,仿佛揣了團火似的。

  “皇上這是已經不信任閣老了。”於閣老夫人於夏日之中坐著馬車過來,也是悶出一頭汗來,一邊說著話,一邊忍不住就用帕子抹著額頭,“閣老的意思,實在是不得不防了。娘娘無孕之事,閣老已經查明,八成是真的……”

  “果然……”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十幾年了,他是早就防著我們啊。”

  於閣老夫人低聲道:“怕是當年皇長子妃的事兒,皇上知道了……”

  “若是知道,他不會還這般寵愛袁氏。”太后搖搖頭,“當初那碗藥,可是袁氏端給夏氏的。依我看,他也並不知實情,只是猜測是我們做的罷了。也罷,這也沒什麼兩樣了。閣老是什麼打算?”

  “閣老說,娘娘手裡須有個皇子,還得是於家血脈。”

  太后皺了皺眉:“這時候再送人進來,皇上也不會要。皇后那裡,更是休想了。”現在皇帝初一十五去皇后處,那真是蓋被純睡覺,根本就不再碰皇后了。

  於閣老夫人壓低聲音:“閣老說,只要外人都說是於家血脈就行了。”

  “借腹生子?”太后聽了這句話,眉毛也沒動一下,顯然心裡也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這也不易,皇帝可不是好糊弄的。”

  若是皇帝跟皇后還行房,那這事當然好辦。若是皇帝是個糊塗的,用點什麼酒啊香的催一催,再換個人來,也能糊弄過去。無奈皇帝精明,而皇后偏偏辦起事來根本不教人放心,說得難聽點兒,她連撩撥皇帝都干不好,這事兒放在她這裡,就更難辦了。

  於閣老夫人沉默良久,終於低聲道:“閣老說,遺腹生子,也是一樣……”

  遺腹子,指的是丈夫死時還在妻子腹中尚未生出來的孩子,於閣老說這話,那等於是在說要皇帝死了。縱然於閣老夫人一路上都反覆準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仍舊膽戰心驚。

  太后的眉梢也終於跳了一下:“竟至於此了?”

  “閣老說,皇上已經派人去查福州倭寇侵襲一事……”

  倭寇襲擊福州城那件事,其實到最後也是和了稀泥,陸大將軍只罰俸不降職,又以失察為名糙糙處置了一個衛所指揮使,就算把這事兒含糊了過去。可現在又重新查起,那就是要水落石出了。

  “那件事……”太后緊盯著於閣老夫人,“銳兒也在其中?”

  於閣老夫人含糊地道:“這個,臣婦實在是不清楚……”

  太后頹然往後靠了一下:“銳兒怎麼……山東那事兒就險些——他怎麼還敢這麼幹!”山東那件事,她還覺得於閣老太過膽大,現在才知道,於銳膽子更大啊……

  於閣老夫人沒吭聲。自打作為繼室嫁入於家,對於家人,她素來是多聽少說,有些話太后說得,她可說不得。尤其於銳是於閣老看重的人,她就更極少評點了。

  太后出神片刻,才道:“這事兒,就不能掩過去?”

  於閣老夫人欠身道:“閣老必然是要想辦法的,但……皇上對於家已經……日後,怕是總要下手的。”一旦帝王對你起了嫌心,縱然你沒有絲毫錯處,也難逃厄運,更何況於家並不是無懈可擊呢。

  太后苦笑了一下:“到底還是要走到這一步……”沒想到她到了這個年紀,又要經歷一場惡戰了,這一場,甚至比她年輕時跟著先帝那一回還要危險。如果說去年乍聞皇后一直無孕是皇帝動的手腳,那種被背叛的憤怒支持著她還有鬥志,那麼之後接連不斷的病痛已經將這雄心消磨了大半,此時此刻竟然有些打不起精神。

  於閣老夫人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是個女人,如今的尊榮已經足夠,只想兒孫能一路平穩。可是於閣老動了這個念頭,她也只能跟著,夫妻一體,她還能怎麼辦呢?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太后強打起精神道:“若做這事兒,必得仔細籌劃,萬不可操之過急。”

  於閣老夫人道:“閣老說,西北那邊進展順利,定北侯府也不是鐵板一塊,再者皇上也想把定北侯拉下來,這倒是可以借用皇上的手……”皇帝想利用於家扳倒定北侯府,那於家也可以利用皇帝。

  太后搖頭道:“定北侯斷然不會輕易放了兵權的。”這可是定北侯府立身之本,甚至也是保住沈數的資本。

  於閣老夫人想了想道:“閣老說,此次趙黨鬧事,裡頭就有安郡王和定北侯府的手筆。閣老猜測,皇上跟安郡王說不定已經握手言和。”這件事於閣老也只是猜測,曾跟她說如果太后不問就不必說,免得太后過分擔憂。

  太后果然一下子變了臉色:“這可是真的?”她是知道蔣氏給趙充儀診治之事,但蔣氏本就是個醫者,為人治病也並不問是否一黨,因此她還真不知道趙家跟安郡王府竟然聯手了。

  “他,他竟然與老四言和了?”太后仍舊不敢置信,這可是關係到當初爭奪皇位啊!

  “怕是因著安郡王妃。”於閣老夫人低聲道,“若是處置了安郡王,郡王妃又如何自處呢?再說安郡王如今也沒有爭奪皇位的機會了……”皇帝已經坐穩了那把龍椅,甚至連兒子也有了,安郡王還憑什麼去爭呢?倒不如反過頭來討好皇帝,扳倒於黨建功,將來倒可保住一世安穩。

  “為著一個女子……”太后簡直不敢置信,“他,他倒長情……就為著蔣氏生得與夏氏有幾分相像……”

  “怕也不單是為了皇長子妃。”於閣老夫人雖然不常見桃華,但那些事情卻早已耳熟能詳,“安郡王妃確是與眾不同。”皇帝縱然後宮佳麗三千,可卻沒有一個能跟安郡王妃比的,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焉能不吸引皇帝的目光呢?

  太后怔了片刻,喃喃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遂了皇帝的心意,讓她進宮……紅顏禍水,果然不錯!”

  於閣老夫人對此事當然不好置評,進宮不進宮的,當初可都是太后做下的事,太后自己後悔也就罷了,可輪不著她來說:“閣老說,如今皇上還不知道咱們家已經曉得了此事,正可利用這個機會。”

  既然安郡王願意臣服於皇帝,那定北侯手中的兵權是必定要放下的,皇帝想得這兵權,於家就可乘機入手,偷梁換柱,李代桃僵。唯一的麻煩在於,西北軍離得太遠,如何能調動他們入京,這卻是個難題。

  “這,這太冒險了……”太后一聽到皇帝與沈數言和聯手,便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好。

  “可若不如此,皇上與安郡王一旦沒了嫌隙,同心協力對付咱們家……”那就更沒希望了啊,一個有權一個有兵,於家還有什麼活頭。

  太后頹然向後靠在椅背上。是啊,從前先帝需要於家,是因為他要與兄弟們爭位,皇帝需要於家,也是因為有沈數在後虎視眈眈。倘若現在沒有這隻虎了,那皇帝還要於家這群狼做什麼呢?

  “不能讓他們聯手……”太后喃喃地說出一句來。

  “若能如此,當然最好……”於閣老夫人苦笑了一下,“可如今——有什麼法子呢?”

  太后眼裡閃過一絲冷光:“既然是因為蔣氏,那蔣氏死了,又當如何?”

  “死了?”於閣老夫人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太后慎重啊。若是郡王妃死了,皇上萬一震怒……”那不是更恨於家了嗎?

  太后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那裡仿佛有兩把鼓棰在拼命地敲:“讓我再想想。鄭院使怎的還沒來?”她雖然是借病召於閣老夫人進來傳話,但為掩人耳目也傳召了鄭院使,按說鄭院使今日雖不當值,這時候也該被傳進宮來為她診脈了。

  “太后先讓當值太醫診一診脈?”於閣老夫人見太后臉色真的不大好,也擔心起來,萬一她進來傳個話,太后就真病倒了,又是她的錯了,“這事兒可不好耽擱。”

  太后勉強搖搖頭:“前些日子用鄭院使的藥,好了許多,如今我只信他……”前一陣子鄭院使換了藥方,她果然覺得好了許多,即使出了這重開春闈的事兒也沒怎樣,可是現在聽說皇帝與沈數聯手,這可實在有點讓她撐不住勁了。當值的太醫倒是於黨的人,可醫術就……

  正說著,外頭宮人進來通傳:“太醫到了。”進來的卻並不是鄭院使,而是當值的太醫。

  太后一瞧就皺起眉頭:“怎麼是你?”鄭院使難道敢不來?

  “鄭院使在宮門外墜馬,傷了腿……”太醫自知不得太后信任,可是鄭院使既然不能來,他作為當值的就得過來給太后診脈,否則太后萬一有什麼不好,他頭一個跑不掉。

  “怎麼會墜馬了?”太后眉頭皺得更緊。

  “說是家裡馬車去修了,聽說太后傳召,便騎了馬趕來,誰知年紀大了……”按說那個年紀也該告老了,還占著院使的位置不動,如今摔著了,該是沒法再堅持了吧?

  太后深深嘆了口氣:“著人去探望一下,賞他。”

  鄭院使摔傷了腿的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安郡王府,桃華一聽就搖頭:“還是用了這法子。”鄭院使也是拼了,眼看獻了藥太后還沒有放他走的意思,只好自傷了。

  人年紀大了,傷筋動骨可就比不得年輕人,很難徹底癒合的。鄭院使來這麼一下子,搞不好餘生行動都不會太方便,但他寧願如此也要告老,可見太后這個身體……

  對於太后身體最關心的,當然非於閣老莫屬。這會兒他少不了太后在後宮坐鎮,故而一待於閣老夫人回府,立刻就問:“太后鳳體如何?”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