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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紹亭的沉默讓顧琳徹底絕望,她看著他說:“我第一次離你這麼近。”她慌亂地捨不得放手,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最後乾脆抱住他的臉,兩人的側臉挨在一起。

  裴歡拼命掙紮起來,看出顧琳的意圖,大喊讓她住手。顧琳卻閉上眼,抱住華紹亭,讓他們的頭緊緊貼在一起。

  她舉起右手的槍,對準華紹亭的太陽穴。

  這一槍下去,子彈穿顱而過,他們都會死。

  顧琳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她在他耳邊說:“我得不到的就要親手毀掉。我絕對不可能讓你和裴歡在一起,絕對……不可能!”

  裴歡從地上爬起來:“不要!”

  “華先生,你只能陪我一起死。”

  華紹亭突然抬手握上顧琳的手腕。

  顧琳沒想到他還有力氣,下意識有些錯愕,僅僅一秒的停頓,突然有東西順著華紹亭的手飛出來,一口咬在她胳膊上。

  他竟然還藏著那條毒蛇。

  劇烈的疼痛以無法預料的速度蔓延而開,黑曼巴的蛇毒是可怕的神經毒素。顧琳迅速產生麻痹感,再想扣下扳機已經來不及。黑子被激怒之後速度極快,閃電般繞在顧琳頸上,毒蛇絞殺獵物時的力量難以預料,讓顧琳透不過氣,踉蹌後撤。

  華紹亭在分秒之內已經奪過她手裡的槍,抬起身動了動,總算找到了一個舒服點的坐姿,咳了很久才能勉強開口說:“陳峰雖然是個廢物,但好歹他清楚我是什麼人。”

  他看著顧琳被黑子咬傷的手,遺憾地說:“我前兩天確實動不了。”

  他今天起來手腳能動,可硬是裝到現在,剛才被陳峰扎了兩刀,被他打破額頭也完全沒有反應,這才是老狐狸。他會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華紹亭抬手,槍口對準顧琳。她已經被黑子勒得臉色漲紅,蛇毒也順著神經發作,讓她渾身麻痹,摔倒在地上。

  顧琳掙扎著要說什麼,可她說不出來,拼命指著他,涯毗欲裂,一口氣再也上不來。

  裴歡終於把手從繩子裡掙脫出來,那是華紹亭教過她的,她好不容易掙扎出來扶住華紹亭,卻不讓他開槍:“別!隋遠就在外邊。”

  華紹亭拗不過她,實在沒了力氣靠在她身上不住地喘氣。

  “隋遠!”

  前廳里瞬間衝進來無數人,誰也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結果。

  陳峰和顧琳的人心虛得再也站不住,齊刷刷地跪了一地,還有人甚至想要偷偷離開。華紹亭抬眼環視一圈,裴歡不讓他說話動氣,想讓他儘量躺平。他卻很固執地搖頭,撐著坐起對身對那些人說:“自我了斷,別等我動手!”

  蘭坊已經太久沒有清理門戶了,瞬間成了人間地獄。

  隋遠眼看顧琳窒息暈倒,迅速叫人去拿血清解蛇毒,隨後他抱著她送出去,又跑回來看華紹亭,催促把他送往醫院。

  他低聲和他說:“謝謝……我感激你能留她一命。”

  華紹亭根本不看他。隋遠又補了一句:“我會自裁請罪,你的藥是我換的,我知道後果。”

  裴歡要替隋遠解釋,是他被顧琳哄騙,而且早就後悔了,否則不會放她和笙笙離開。但裴歡有太多話還來不及說出口,陳嶼突然從外邊衝進來。

  “華紹亭!’他眼看哥哥竟然慘死,憤怒得完全紅了眼睛,不由分說搶過槍就衝過來,誰攔他,他就要誰的命。

  前廳再度大亂,陳嶼已經豁出去不想活了。

  眼看他們躲也躲不開,裴歡衝過去想攔住陳嶼,想解釋人不是他們殺的。但陳嶼悲痛欲絕完全聽不進去,一槍就向著她瞄準。

  最後的時刻,華紹亭突然站起來,拉過裴歡,側身把她擋在懷裡。

  陳嶼被仇恨沖昏了頭,連開好幾槍,外邊的人衝進來,終於亂鬨鬨地把他制住。

  場面徹底失控。

  裴歡在華紹亭懷裡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不行了。

  華紹亭身後泅出大片的紅,她看不見,只摸到一手溫熱的液體。

  她硬咽著一個字也不能說,捧住他的臉拼命搖頭。

  “你不能死……”裴歡手足無措地催隋遠叫車,不斷告訴華紹亭堅持住,“你想想笙笙,你還沒等到她叫你,別放棄……看著我!不許睡聽見沒有?”

  為什麼還是這個結果?

  華紹亭心力交瘁,苦笑著搖頭。這一次,他確實覺出這顆心真的跳不動了,累得只能嘆氣,幾乎完全靠在裴歡身上,她用盡力氣想要抱住他,可是再也抱不住。

  總有英雄末路,何況他們的華先生從來不是什麼英雄,這是他的極限了。

  華紹亭失去所有力氣,最後重重地倒在地上。

  裴歡跪下去抱緊他,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已經完全沒有聲音,只剩下口型。

  周圍太吵了,那麼多人衝進來叫車叫人。隋遠急了,拼命讓她放手。可裴歡固執地不肯鬆開他,怕自己一鬆手就要後悔。

  她抱緊他,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貼在他臉上慢慢去聽那句話。

  華紹亭和她說:“就讓孩子……叫裴笙吧。”

  【第二十章】從頭來過

  華先生的告別儀式選在立夏那一天。

  斗指東南,維為立夏,到這一天,蘭坊已經徹底洗盡當日衝突的陰影。大變剛過,可這條街上的建築一如既往,以格外靜默的姿態駐守著昔日的繁華。

  從第一代主人到如今,敬蘭會每一次變故都像一場暴雨,翻天覆地之後,留下來的人只要熬到天晴,還可以繼續偽裝太平。

  只是人人心裡都清楚,那個男人的離開,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裴歡從早到晚一直站在聽芷堂里,這裡曾經是老會長病故之後舉行追悼會的地方,如今華先生離開,還是選在同樣的地方。

  所有來弔唁的人都是一身黑衣,人一走,多少仇怨都成了過眼雲煙,大家全都捧出一顆真心,沒有眼淚也恨不得撲在他遺像前大哭一場,這樣才能顯得無比真實。而裴歡作為華先生的遺孀,很多人都想過來和她敘舊錶達安慰,她一一婉謝了。

  裴歡只是站在那裡,穿一身黑色的刺繡長裙,面紗擋臉。這位蘭坊昔日的三小姐一直以任性著稱,到如今,她歷經苦難脾氣磨得平和許多,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流眼淚。

  華先生的訃告說得很明白,他僅僅是心臟病突發,因病去世,而當日會中的叛徒一一都清理乾淨,剩下了陳嶼,他知道兄長到底死於誰手之後冷靜了很多天,不敢再來見裴歡。

  顧琳被救過來了,隋遠把她帶走。她狀況也很糟糕,從那天之後幾乎就不肯再說話。陳家的人耿耿於懷非要找她報仇,但裴歡想盡辦法勸阻,總算能讓他們放過她,沒有再去問她的下落。

  蘭坊還有幾位長一輩的叔叔,哀悼過後都留下來,他們借著探望裴歡的機會不肯走,其實也是想問問她的意思。

  華先生走得很突然,身後只留下了一個女兒,但孩子太小,肯定不能由小孩拿主意,這麼大的家業,那麼多雙眼睛,大家都在等裴歡開口。

  可是裴歡卻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幾天之後,華先生的葬禮舉行完畢,裴歡才拿出他的遺囑,轉達由陳嶼接手敬蘭會的意思。

  這件事不但讓會裡的人嚇了一跳,連陳嶼自己也不敢相信。

  海棠閣里的東西全部都收拾好了,這裡再也不會有人住,院子即將封起來。

  裴歡叫陳嶼過去,把華紹亭留下的會裡事務全都轉達給他,只有一件事,她不鬆口。

  她化了淡妝,一身黑衣,抹了極艷麗的口紅,看上去優雅又沉靜,和當年那個囂張蠻橫的小女孩全不一樣。

  她和陳嶼說:“倒這一步,你已經是會長了,我和你說實話,華先生臨走不讓我把那批東西給你。一方面,這是我和孩子活下去的籌碼;另一方面,他說,如果敬蘭會真被你帶到需要那些錢保命的時候,乾脆就讓大家散了吧。”

  陳嶼很久沒能說話,直到裴歡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才追上來。

  兩人站在長廊里,它一直通向海棠閣外邊,串聯起無數院落。以前老會長還在的時候,他們幾個孩子經常順著長廊瘋跑,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都在一起鬧。裴歡還記得,她是這一輩最小的孩子。陳峰愛使壞總來嚇唬她,而陳嶼從小就老實,哄她帶她去市里吃飯。

  人心難懂。

  孩子能有多大的城府,可這片天不乾淨,在染缸里長大的孩子沒有心機就不能活,最終當年這些兄弟姐妹,全都再難相見。

  如同華紹亭說過的那句話,活在蘭坊里的人註定沒有良心,誰也別去怪誰。

  人走茶涼,恩恩怨怨不問輸贏,其實沒人在意。

  裴歡沖陳嶼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刻意說什麼:“敬蘭會本該姓陳,你哥哥不在了,他就還給你。”

  陳嶼猶豫了一下,堅持讓她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再說。裴歡只好和他順著長廊走到拐角的亭子裡,變故之後的蘭坊還處於恢復期,四下人少也很安靜。

  陳嶼低著頭說:“我們是不甘心,但我哥為了爭一口氣已經把命都賠上了,嫂子和孩子從此無依無靠,一家都毀了……我算是想開了,我的性格真的撐不住敬蘭會,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裴歡搖頭:“他既然這麼安排了,就不會收回去。”

  “能不能……讓我見一見先生?”

  裴歡看看四周,艷陽之下萬物繁茂,連空氣里都有了花香,但這幾天辦喪事,整條街上人人都表情凝重,落寞肅殺。

  她長出了一口氣,很堅定地告訴他:“陳嶼,他不會見你,以後什麼事都要靠你自己做決定了。”

  她說完就走了。

  傍晚的時候總算送走了大家,裴歡叫幾個手下的人幫忙,把海棠閣那些起居的東西都搬進新家。

  那是裴歡自己選的房子,她決定離開蘭坊住,在近郊選了一處獨棟帶院子的別墅,安靜隱秘。

  華夫人新家的地址並未和會裡的人公開,私下裡也不肯讓陳嶼安排人過去守著。

  她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等到敬蘭會的人都回去了,她才換了衣服去醫院。

  狡兔三窟,何況是華先生。他自然知道當退則退,但他想退沒有那麼容易,乾脆就讓自己死得乾淨。

  裴歡心裡也替華紹亭難受,對外發訃告這些事,都是他一個病危的人執意交代下來的。華紹亭不是一個會放手的人,只是覺得累了,可到最後還在操心,里里外外都安排好,人已經起不來,就拖著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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