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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走到這一步,什麼都毀了,但顧琳心裡總有一點奢望,或許華紹亭還是在意自己的,他是捨不得她的。

  可如今他都這副樣子了,一無所有的時候,他還是只願意留下一個裴歡。

  她確實連個寵物都算不上。

  顧琳嘆氣,槍口頂住裴歡和他說:“是你逼得我沒有別的路可以選,聽話的狗和瘋狗有什麼區別?反正我在你眼裡不過如此。”她說著就要開槍。

  華紹亭硬撐了一口氣說:“東西我都給裴歡了。”

  陳峰一聽立刻按下顧琳的手,懷疑地問他:“你什麼意思?”

  “你要的……那批古董還有密碼,都在裴歡那裡。”華紹亭說得非常漫隔幾個字就要喘一口氣,他胳膊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臉色卻越來越淡。

  陳峰上下打量裴歡又問:“這麼重要的東西你能交給一個女人?”

  華紹亭捂著嘴瞥他一眼,依舊半靠著椅子,搖頭說:“留你們兄弟活下來那天起,我就知道有今天。如果我出事裴裴活不了,所以……我自然要想辦法保住她。”他口氣毫不意外,甚至有點遺憾,“陳峰,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肯做手術嗎?不是因為怕死,是你叔叔……咳,你叔叔挑中我,條件就是不讓我治好,這是……我替你們陳家接手敬蘭會的代價。”

  華紹亭不是無緣無故搶來的這一切,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是公平的,蘭坊不是慈善會,這條街上的生存法則簡單而殘酷,你想要什麼,就拿自己的東西去換。

  陳峰愣在當場,反反覆覆地想這句話,大喊出口:“怎麼會?不可能!”

  “蘭坊里的人沒有良心,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當年你們倆年輕不成器,老會長實在沒有辦法,選中我接手。我是活不長的,這個病也不能留後。將來我死,蘭坊順理成章回到你們手上,他心裡還是向著自家人。可是他的苦心……都被你們糟蹋了。”

  頭上的血漸漸蒙了華紹亭的眼睛,他想抬手擦掉卻沒力氣動,勉強挪了一下,終於能往後仰,幾乎完全靠在了椅子背上。

  裴歡震驚得說不出話,這麼多年被華紹亭保護得太好,蘭坊這麼多暗流洶湧的心機城府,她一點都不知道。

  難怪華紹亭拖著這個病,最後老會長走了他可以治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手術危險越來越大,他又開始為了裴歡不肯輕易下決心。

  她替他覺得苦,為一張椅子付出二十年心血,卻換得如今眾叛親離。

  很多時候,大家都忘了華紹亭其實只是個病人,他為了能活下去必須比常人付出更多,他沒有時間猶豫和付出同情,他只能向前走,往後退一步都會萬劫不復,他必須心狠手辣。

  漸漸地,再也沒人相信他只是個病人。

  陳峰很快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眼前的形勢很明顯。他想要拿到那批東西,勢必不能再動裴歡,只是……既然如此,他也絕對不能留下華紹亭,否則以老狐狸的手段,留活口絕對是給自己找麻煩,就算他成功奪權也在主位上坐不穩。

  蘭坊的根基是他們保命的唯一條件,但是他給了裴歡。

  華紹亭眼看他不說話,反而先開口:“行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無非是我一天不死,你一天就不踏實。”

  “大哥!”裴歡聽出來了,想要阻止他。他卻向她搖頭,不許她再開口。

  華紹亭繼續和陳峰說:“東西都在裴歡手裡,你要殺了她就什麼也得不到。你不動她,除了我沒人知道東西不在你手上,有沒有都一樣,敬蘭會還不至於淪落到靠那筆錢保命的份上。”

  “但是萬一你緩過來,我和顧琳……”他回身看了顧琳一眼。

  華紹亭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你們怕我報復。好,我死,換你們永遠放心。我死之後你保裴裴和孩子離開,只要你不動她們,什麼事也不會有。”

  裴歡一個字也說不出,訝異地看向華紹亭,半天才顫抖著說:“你胡說什麼?你別想拿命換我……”她急得快哭出來,可她真的不知道他們說的東西,什麼古董密碼她一無所知,既然這麼重要,怎麼能給她?

  裴歡極力地想要解釋,讓華紹亭放棄這個交換。可陳峰明顯已經被條件誘惑,簡直無法相信華紹亭能說出這樣的話。

  陳峰盯著華紹亭,看見他身上的血漸漸凝固,一身狼狽,皺著眉似乎已經喘不過氣。陳峰突然開始笑,越笑越大聲,最後幾乎笑得喪心病狂:“老狐狸啊老狐狸!你機關算盡,這輩子還是栽在這個女人身上了。為了她……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你絕對不可能選擇死!以你的脾氣,寧可讓我們打死她也不會交出東西的。”

  華紹亭能有今天,不是因為他不怕死,恰恰是因為他太想活下去了,所以他用一切機會拼命活著,但凡這個信念有一點動搖他都混不到今天。

  他已經在主位上坐了太久了,久到一無所有依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這麼不可一世的男人,怎麼可能自我放棄?但他肯為裴歡安排好一切,不惜押上整個敬蘭會來賭,卻不肯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陳峰精神上也不肯放過他,大笑著用槍勒住他的脖子逼他:“事到如今你認不認輸?”

  華紹亭動不了,似乎沒力氣和他廢話,想也不想就說:“你贏了。”

  一個人能走多高,要看他能接受自己摔得有多慘。一夜之間蘭坊就變了天,多年心腹全來要他的命。

  事到如今華紹亭依然從容相對。

  都說老狐狸狠,抽骨扒皮都不算殘忍。但他護短,認下了自己人就不會虧待半點。只是到最後很可笑,背叛他的人全都不是仇家,都是他費盡心思保護的自己人。

  華紹亭並不覺得有多稀奇,這不是第一次了。

  裴歡的眼淚還是不可抑制地流出來,嘲諷地看著他們:“陳峰,你到今天還不明白叔叔的苦心嗎?你永遠上不了台面!拿我和孩子威脅他算什麼本事?只有你才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陳峰完全不理她,隨她愛罵什麼都好。

  裴歡根本勸不動他,眼看陳峰拿槍沖華紹亭走過去,她瘋了一樣地大喊讓他住手。可是陳峰完全聽不進去話,多年仇人對著他俯首認輸,他興奮得失去理智。

  這麼多年,他們兄弟忍氣吞聲總算熬過來了,親手報仇的快感讓人無法抑制。陳峰恨不得去拿刀,把華紹亭一塊一塊活剮了。

  陳峰的槍口頂在華紹亭臉上,沖他笑:“再見了,華先生。我會好好照顧夫人和孩子。”

  前廳突然響起槍聲,緊繃的氣氛,就像突然被人挑破的氣球開,瞬間迸裂。

  四門之外所有守衛都要衝進去隋遠的心一下就揪緊了。

  裡邊忽然有人大聲命令,顧琳的聲音分外沉穩:“全在外邊等著!”

  再也沒人敢亂闖。

  “顧琳!你別聽陳峰的!他一旦拿到東西不會再管你!”隋遠就要往裡沖,兩顆子彈突然砰砰地朝門上打過來,他只好站在原地。

  “別進來!”顧琳在前廳里歇斯底里喊著,一把將身前的裴歡推在地上裴歡痛苦地蜷起身體說不出話,覺得胸下疼得厲害。顧琳泄憤的那幾腳用足力氣,她精神高度緊張,一直沒空想,再度摔倒卻覺出疼。

  裴歡強忍下,滿臉都是淚,倒在地上愣愣地看向對面。那一槍讓她回不了神。

  陳峰就要扣下扳機的時候,後腦突然開了花。

  顧琳殺了他。

  華紹亭看見顧琳突然調轉槍口指向他們,沉默著一動不動。陳峰還在得意,萬萬沒想到顧琳會在背後下手,滿臉震驚地倒下去,臨死之前看到的還是華紹亭那雙眼。

  那時他們還小,叔叔從外邊把華紹亭帶進來。大家還是孩子,圍過去想一起玩,可華紹亭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即使介紹的人說阿峰是老會長的侄子,也不問候。

  從此,他們對他的印象一直很不好。

  他不和他們親近,他有雙讓人害怕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找別人心裡的秘密。

  陳峰恨這雙眼睛恨了十多年,怕這雙眼睛也怕了十多年,到最後,他還是逃不開。

  陳峰的血濺了華紹亭一臉,把他身後白色的貂毛盡數染紅。可他到如今這麼狼狽的時候,還是懶洋洋地倚著,和當年一模一樣,安靜得像嗜血的妖。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總算肯正眼看一看陳峰了。

  華紹亭對著他笑了,眼看陳峰向後栽下去,輕輕開口說:“阿峰,第一次見面,沒有人敢和我說話,只有你帶陳嶼過來,你說大家以後就是兄弟。”他頓了頓,眼看陳峰到最後也沒閉上眼睛,死死瞪著他斷了氣,但他還是堅持把這句話說完了,“我留下你們,就為還你當年這一句。”

  華紹亭說完這句已經力竭,靠著椅子拼命喘息,完全受不了這麼大的血腥氣。

  顧琳拿著槍,一步一步往華紹亭面前走。

  她自嘲地笑,異常冷靜地說:“我還是不能看你死。陳峰想殺你,我就先殺了他……我對你一心一意,從來沒想過背叛!都是你逼的,都是這個賤貨造成的!”

  裴歡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眼看華紹亭真的不行了,近乎哀求地喊她:“顧琳,我求你了,先送他去醫院,或者讓隋遠進來……別讓他活受罪!你只恨我而已,只要你肯救他,打死我都行!”

  顧琳回身看著她輕蔑地笑,似乎覺得裴歡這話實在可笑,抬手就要開槍。華紹亭一口血湧上來,硬是沉聲開口:“你沖我來!別動她!”

  顧琳再也不敢動,拿槍的手不住顫抖,果然被他徹底養成了一條狗。主人一下命令,她連開槍的勇氣都沒了。

  她狠狠地盯著地上的裴歡,眼淚往下掉,回身質問他:“她不就是陪了你十年嗎?給我十年,我也可以做到!”

  她完全失控,滿臉都是眼淚,忽然半跪下抱住華紹亭。

  他在椅子上說不出話,很久之後才有力氣抬手,手上的血蹭了顧琳一身,輕輕拍她的頭髮,口氣輕得快要聽不見:“你還是個孩子。”

  他從未真的把她當個女人看。

  顧琳放聲大哭,拼命抱住他搖頭,已經開始混亂,突然想起什麼,眼看他受傷又難過,壓著他胳膊上的傷口止血,努力地想擦乾淨他的臉。

  整個過程里,華紹亭就冷著一雙眼看她發瘋。顧琳一邊哭一邊喊,她什麼事都見過,年紀輕輕卻鐵石心腸,非要把所有的眼淚都攢到了今天,一口氣流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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