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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說話就不太舒服,皺著眉咳嗽。裴歡被他看穿,全部的情緒一下湧上來,臉上全是淚痕,朦朦朧朧地看他,很久之後才開口:“哥哥,我求你,放過孩子吧。”

  裴歡硬咽著,聲音越來越低,近乎哀求地說:“是我非要把她生下來的。蔣維成幫我……他當年是故意把現場弄成那樣給你看,讓你相信孩子沒有了才能放過我。其實她沒事,生下來就和你有一樣的病,但我從來不後悔。”

  裴歡說不下去,儘量控制著自己,拉住他的手說:“你不信的話就去做鑑定,她是你的女兒……血濃於水啊,哪怕你不想要她,我也會把她養大的。求你了二……。。哥哥,這輩子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再為我放過她吧,好不好?”

  華紹亭一直沒開口,就坐在地上等裴歡說完。最後他深深嘆氣,忽然往後仰,裴歡嚇得叫出聲,撲過去抱住他。

  其實他沒事,他就是覺得心寒。

  “二十年了,我到今天才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

  華紹亭躺下去總算喘過一口氣,想了一會兒,想起隋遠說他臭毛病特別多,果然,他這人確實自大,而且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

  就比如現在,他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能在裴歡心裡被劃分到一定要手刃親子的位置上。

  房間空蕩蕩的,頂上是繁複的歐式宮廷花紋。

  華紹亭伸手抱住裴歡,躺在地上把她壓在胸口。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她頭頂上輕輕傳過來:“我不太舒服,所以不許再鬧了。好好聽著,我慢慢和你說。我沒有不喜歡孩子,從來沒有,不想要孩子是因為……醫生很早就跟我提過,這種病會遺傳,我母親和我情況一樣,但她堅持要生下我,當天就心臟病突發去世了。這已經是兩代人的悲劇了,為什麼還讓孩子來活活受罪?我當時一直勸你,你還年輕,一方面我心疼你年紀小就受懷孕的苦,另一方面是……”他停了一會兒,讓她抬起頭,把她臉上哭花的地方都擦乾淨,繼續說,“我隨時都可能不在,萬一我哪天出事,你才多大?你怎麼養大一個生病的孩子?裴裴,你自己想一想,你任性,可這不是小事,不是你平常要玩要鬧,我必須為你考慮。”他的手貼在她臉上。

  她慢慢扶他起來,兩人總算平靜一點。他看她低著頭的樣子,心裡還是拗不過,伸手抱她坐到沙發上去。

  裴歡捂著臉低聲說:“我真不信你有這麼狠,可你逼著我去醫院……你是恨死孩子了。”

  事到如今她想起來依舊無法釋懷。

  華紹亭把她的頭髮都理順,輕輕拍了拍她說:“你總說虎毒不食子,我不希望孩子生下來就遭罪,但我還沒到畜生都不如的地步。”

  他除了嘆氣沒有辦法,知道她不理解:“隋遠總讓我說清楚,可我說不清楚。帶你去的那些人是我身邊的親信,我確實不想要孩子,但我真的沒對你做那些事,孩子都四個月了,我不心疼嗎?我怎麼下得去手啊,你未免太高看我了。裴裴……我也是個人,普普通通的人。”

  他嘴唇上帶了一點血,抱住裴歡,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我當時知道你懷孕有多高興啊,可我沒辦法,從來沒有一件事能讓我這麼猶豫。我想趁孩子還小的時候乾脆讓你別留下了,但是狠不下心,後來我都打算好了,我喜歡女兒,要真是個女孩該有多好。”他拍拍她的頭,“不信你去問問隋遠,我讓他嘲笑了多久!直到現在還天天編話,說我就喜歡小女孩。”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像華先生,就像每個溺愛女兒的父親,為了孩子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裴歡被他說得又開始哭,覺得自己要瘋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眼淚。

  她每一次都告訴自己不能再哭,可最後都忍不住。

  分開六年,她用全部的力氣去恨他,把所有的信念都放在女兒身上,全部因為當年一場誤會。

  怕只怕世事弄人。

  她的嗓子已經不行了,可眼淚就是止不住。華紹亭自知哄不好,乾脆由她,最後裴歡的眼淚弄得他肩上的襯衫都濕了,她又發狠,咬他肩膀咬出血來。

  他隨她撒氣。

  “你告訴我是誰做的?”

  華紹亭目光微微黯下去,搖頭說:“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傷害孩子。她叫什麼,笙笙?”

  “你告訴我!”

  “當年那些人我都處理了,全部換了一遍。你不用擔心……是他們自己擅自做主,以為按我的意思,絕對不肯讓你留下孩子。”

  裴歡不再問,非常清楚華紹亭,他如果不說的事,甚至願意扛下來六年,一定是他真的沒法解釋的。

  她隱隱覺得這件事牽連很廣,廣到她不敢往下猜。

  【第十七章】當退則退

  華紹亭的左眼似乎已經看不清東西,她知道都是她當時那一槍造成的,她看見他眉上那道疤,伸手要去碰,他抓著她的手不讓她動。

  裴歡忽然想起隋遠說,華紹亭衝進醫院之後,看到那個場面大病一場。她沒法想像他當時的心情,他是這世界上最看不得她受苦的人,一點都不行。她一直都明白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她曾經無數次地想過,他對她這麼好,也許連她父母都做不到。

  曾經萬人艷羨,非要血淚相見。用六年時間換來兩敗俱傷,她甚至差點殺了他。

  裴歡千言萬語再也說不出來,抱著他的脖子無聲無息地哭。

  華紹亭擔心她再這麼哭下去身體都要受不了,伸手蹭她的眼淚說:“好了,聽話,我們去看看笙笙好不好?別哭了……都做媽媽的人了。”

  裴歡勉強恢復平靜,拿紙擦乾淨臉上狼狽的樣子。

  大門外突然有人說話:“華先生?”

  華紹亭眼都不抬,輕聲說:“進來。”

  顧琳推開門,她身後是一層又一層暗色的紗幔,透出金色的燈光,幽邃莫測。她帶著笑意走過來,看了看裴歡,最終才恭敬地低下頭,轉向華紹亭一字一句地說:“先生,沈銘已經被處理掉了,不用擔心。”

  “我說過讓你動他了嗎?”華紹亭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厲聲說,“跪下。”

  顧琳立即跪在地毯上,低頭解釋:“我是為大家在葉城的安全考慮,事出突然。”

  裴歡聽到噩耗,手裡的紙巾掉了一地,嗓子都已經哭壞了,話也說不出來。她掙扎著站起身問她:“你把他……怎麼了?”

  顧琳不看她,表情淡漠地說:“是他不識好歹,出去後就想報警。為了避免麻煩,就讓他出了一場車禍。”

  華紹亭沒時間再問顧琳,眼看裴歡情況不對,迅速拉住她的手。

  裴歡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什麼聲音都再也聽不見。

  她不知道怎麼找回那麼大的力氣,硬是推開了華紹亭。她衝過去撿起地上那把槍,對著顧琳就扣下扳機。

  顧琳飛快向旁邊躲開,子彈幾乎蹭著她的頭髮過去。

  華紹亭上來按下她的手腕,將人死死扣在懷裡:“裴裴!你冷靜點……裴裴!”

  裴歡啞著嗓子一個字也喊不出來,眼看這一出沒有彩排的默劇,所有純淨都註定世所不容,徒勞留不住。

  洶湧而來的震驚和悲傷終於把她拖垮了。

  裴歡站也站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那幾天就像一場夢,後來裴歡在醫院清醒過來,但不肯和任何人說話。

  她腦子裡的意識是很明白的,還隱隱約約聽見醫生在外邊說:“應激性障礙,裴小姐內心非常自責,心理壓力過大,給她一段時間。”

  她知道自責也來不及了,很多事深究起來徒勞無功。她都清楚,但就是邁不過去。

  從早到晚,裴歡能看見周圍的環境,也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她好像總是被圈在什麼地方。直到第三天,隋遠拉著笙笙進來,孩子靜靜望著她。她突然就想起幾年前,笙笙剛滿一歲,她被迫把她放到別人的懷裡送走……那個畫面,永生難忘。

  裴歡像是驚醒了一樣,伸手就要抱她。

  隋遠很猶豫,怕她太激動,試探性地問了幾個問題。裴歡儘量平和地說:“好了,我知道你是誰。我真的沒事了,讓我抱抱她,行不行?”

  “媽媽。”笙笙撲到她身上,乖乖地張開手給她看,“隋叔叔說我現在沒事,他一定會治好我的,會和其他小朋友一樣。”

  她抱著女兒很久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才捏捏她的小鼻子說:“我也沒事了。”

  笙笙回頭看了一眼隋遠,又小聲說:“他們都說媽媽病了,還有那個人……他是不是欺負媽媽?”她低頭往裴歡懷裡藏,“我害怕。”

  裴歡心裡難受,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安慰她說:“別怕,不會有人欺負我們。”

  笙笙趴在裴歡懷裡,小孩子溫暖的體溫終於讓裴歡緩過來。她總算覺得自己周圍有點真實感了。走到窗邊往外看,正午的太陽很好,整座城市泛出淺黃色的光暈,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桃花都開了。

  裴歡問隋遠:“這裡是什麼地方?”

  葉城佑仁醫院,華先生和唐家的人有來往,為了方便,請他們安排了這裡。”

  裴歡點點頭,把笙笙放下地,讓她自己去桌子上找水果。隋遠走過去陪著裴歡,她停了一會兒才問:“沈銘救過來了嗎?”

  隋遠誠實回答:“沒有。”

  裴歡還是沒能忍住,背過身捂住臉。

  隋遠試圖讓她放鬆,但根本沒有用,他勸了一會兒:“你放心,敬蘭會負責他母親的事,醫院裡請了專門的護工,以後所有醫療費用和生活上的事都有人負責,華先生還安排葉城的人為她養老送終。而且……老人那個病,也不知道兒子出事。”

  她極力控制:“說得容易!要不是沈銘,我和笙笙都活不到今天,可我竟然把他害死了!”

  隋遠自知沒法安慰,又和她說:“華先生已經讓人把顧琳先帶回蘭坊了,他說等回去處置。”

  裴歡抬眼看著他說:“別勸我,我不會原諒顧琳,我知道她不想讓我好過,但她憑什麼拿人命當兒戲!這件事她早有預謀!”

  隋遠沉默,過了一會兒才嘆氣:“我明白。”

  病房裡的氣氛僵持,忽然有人敲門,笙笙懂事地過去給人開門,高興地叫起來:“唐叔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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