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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歡轉過身看,進來的男人優雅而溫和,摸摸笙笙的頭,還給她帶了糖果。她看著他,依稀覺得彼此見過,但多年前的事印象不深。裴歡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怎麼稱呼,隋遠去和他打招呼,然後介紹了一下:“唐頌。”

  裴歡想起來了,笑笑說:“很久沒見了,先謝謝四少在葉城多照顧。”她說完就轉過身,實在沒心情和人客套。

  唐氏家族在葉城無人不曉,老爺子當年有背景,家裡也出過不少亂子,到如今只剩下唯一的孫子唐頌,實打實太子黨一樣的人物。只是唐頌脾氣太好,裴歡態度冷淡,他也不覺得她失禮,好像什麼尷尬的事他笑一笑都無所謂。

  笙笙從果籃里翻出一個蘋果想要吃,隋遠帶她一起去洗。

  病房裡一下變得很安靜,裴歡只好勉強敘舊:“上次見面還是在沐城一起吃飯的時候……前一陣聽說四少結婚了?”

  唐頌點點頭,停了一下說:“我剛去見了華先生。”他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和裴歡繼續說,“這家醫院有很多故事,我和我太太也在這裡惹過麻煩,不過……什麼事都會過去的。”

  最後半句的聲音放緩,意有所指。

  裴歡側過臉說:“謝謝,我已經想開了。”

  “華先生有福氣,女兒懂事,比我家那個聽話多了。”唐頌笑了,他確實不是來開解裴歡的,停了一會兒才說,“我來是有兩句話,作為朋友該說的話。但直接和華先生說不太好,一方面我算後輩了,沒資歷和先生談這些,一方面觀棋不語真君子……顧念多年交情,這一次我不做君子。”

  裴歡這才認認真真地重新打量他,這個男人教養非常好,站在這裡沒有一點架子。她幾乎能想像到唐頌在一群人里也會是最安靜的那一個。怎麼看也看不出當年唐家內鬥,他竟然會是最後的贏家。

  唐頌和她說:“三小姐應該勸勸他,物極必反,當退則退。”

  裴歡冷不丁被他說得一陣後怕,突然就問:“你覺得誰有問題?”

  唐頌搖頭,幫她把窗戶稍微打開一點說:“天氣暖和了,帶孩子出去走走吧。”他走到門口準備離開,很禮貌地勸她多休息,又補了一句,“這是華先生的極限,也是敬蘭會的極限了。”

  裴歡一個人靜了很久,臨近黃昏日暮,終於走出病房。

  笙笙坐在她病房外的椅子上看漫畫書,她換了一身特別好看的小衣服,歐式風格的蕾絲裙子和紅色小鞋,一看就價格不菲,不知道是誰買來討好她的。

  這孩子年紀小,是華先生的女兒。如今她坐在那裡看書,角落裡就必須有四五個人守著。

  裴歡總算能暫時放下唐頌那句話,走過去揉揉笙笙的頭問:“誰買的書?”

  “唐叔叔,他說他家裡也有小朋友,喜歡看這個。”

  “走吧,一會兒再看。”裴歡拉著她一起去休息室里找華紹亭。

  華先生正在和隋遠說話。裴歡和孩子一進來,隋遠就先離開了。

  笙笙見到華紹亭就害怕,拉著裴歡的手躲到她身後不出來。

  裴歡無奈:“乖,過來。”

  孩子怎麼也不動,她只好把她抱起來,華紹亭嘆了口氣說:“算了,你別逼她。”

  裴歡住院這幾天,笙笙死活不讓他靠近。華紹亭最後乾脆不見她,只讓隋遠幫忙帶,不然笙笙就要哭。

  “你那天把她嚇壞了。”裴歡哄她。笙笙低著頭,好久才躲在裴歡懷裡偷偷看華紹亭,過了一會兒,她好像覺得他也沒那麼可怕,小聲問:“他不會欺負媽媽嗎?”

  “不會。”裴歡把她抱過去給華紹亭。

  他看見她好看的小領子都亂了,伸手給她壓平,他一動,笙笙回身就撲到裴歡懷裡。

  “笙笙,聽話,相信媽媽好不好?”她不讓她撒嬌了,搖頭讓她不許鬧。又指指華紹亭哄她叫爸爸,可是笙笙不知道怎麼了,遺傳到裴歡的倔脾氣,怎麼哄也不肯開口。

  “好了,沒事。她想叫什麼都行,等她不害怕了再說。“他伸手把孩子抱過去。笙笙低頭不看他,揪自己衣服上的小花。但小孩子注意力很分散,過了一會兒,她去拉華紹亭手腕上的珠子,覺得香香的一串很好玩,也不那麼怕他了。

  華紹亭解下來給她,裴歡眼看勸不動,出去和隋遠說準備出院,體息室里就剩下父女倆。

  他靜靜地看著他的小女兒,覺得自己到今天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作為敬蘭會的主人,他這輩子活該有報應。所以老天讓他等了這麼多年,熬了這麼多年,到他眼睛都看不清楚,沒剩幾口氣的時候,才肯把孩子還給他。

  笙笙揪著他七位數的珠子甩來甩去,忽然回頭說:“你為什麼要欺負媽媽?別人的爸爸都不會欺負媽媽。”

  華紹亭笑,這是替裴歡興師問罪來了。他試探性地抱緊她,輕聲說:“我沒有欺負她啊。”

  笙笙一心向著裴歡,撅起嘴說:“騙人,我都看見了。”她啪地把手串扔了,回身瞪著他說:“不許你欺負我媽媽!”

  她雖然還小,但也有想要保護的人。

  華紹亭看著她這張氣鼓鼓的小臉瞬間想起了裴歡小時候,心裡一下軟得不成樣子。孩子真是種奇妙的延續,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這小東西眼前來,只要她現在能高興就好。

  他被她逗笑了,可是笙笙為了保護媽媽很認真,看他這樣更不高興,抬起小手去揪他的臉,讓他不許笑,然後特別嚴肅地說:“你要是表現好,不再欺負我們,我就叫你爸爸,好不好?”

  她記得護工阿姨和她說,好孩子要講道理,好孩子才能拿獎勵。

  華紹亭這下很認真地點頭:“好吧,我盡力。”

  裴歡剛好從外邊進來,打開門就看見笙笙拍著華紹亭的臉,小大人似的在跟他說什麼,然後傳言裡的華先生一臉妥協什麼都答應。

  她不知道怎麼有點想哭,好不容易忍下去,過去抱住孩子抱住他。多少辛酸,前後波折,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華紹亭握住她的手,輕輕地說:“好了,沒事,我在這裡。”

  她鬧、她瘋、她闖禍、她被欺負,怪他、騙他、恨過他、想殺了他,但華紹亭從始至終都只和她說這一句,他還在這裡,就什麼事都沒有。

  他們一行回沐城之前,裴歡最後去看了看沈銘的母親。老人家的檢查都做完了,腦血栓的病情不嚴重,精神也不錯,只是還不認人。

  裴歡又給她做了一次餡兒里加蘑菇的包子,然後告訴她自己要走了,讓老太太想吃什麼都和護工說,找人去做,等之後有空來葉城,一定再來看她。

  老人似乎沒聽懂,只是拉著裴歡笑。

  裴歡看她這樣就走不了,心裡放不下,還是堅持要把老人一起帶回沐城照顧。但老太太的家在這裡,原本的主治醫生和相熟的鄰居街坊也都在這裡,把她接走未必是好事。

  華紹亭和她說:“落葉歸根,何況是老人家,不用強求。”

  最後隨行的人實在看不下去,把裴歡勸走了。

  他們回到蘭坊,陳峰迎在門口,一看裴歡帶著笙笙下車,立刻就迎過來了,他的人都和他一樣特別識眼色,一起改口叫她夫人。

  裴歡聽不習慣:“你還是別這麼叫我了。”

  “不行,這是規矩。”陳峰這話學得異常順嘴,他又看向笙笙不知道叫什麼好,恭恭敬敬地轉向華紹亭請示:“華先生?”

  華紹亭想了一下。裴歡攔下他:“你別慣孩子,她還小呢,讓大家都叫小名就行了。”

  於是他也同意。

  笙笙已經不躲著華紹亭了,被他抱著走也乖乖的。她懂事,很快就明白華紹亭對自己好,只是稱呼上還是不肯鬆口。

  陳峰漸漸覺得納悶:“孩子怎麼不叫先生?”

  “這是覺得我表現不夠好呢。”華紹亭笑著逗她。笙笙穿一件玫紅色的小斗篷,就是不開口,一邊拉著他的手,一邊偷偷打量陳峰。

  陳峰立刻笑了,這位小祖宗的一雙眼睛像極了華先生,他哪敢怠慢,買了一大堆東西給她玩。笙笙很懂事,什麼也不挑,給什麼就要什麼,乖乖和他說“謝謝”。

  蘭坊里上上下下的來人都想見她,可是華先生全給攔下了。

  “誰也不用來,心意我們領了。”

  這個孩子能不張揚就不張揚,他自己疼就好。做華先生的千金,有時候真不是什麼好事。

  裴歡回了海棠閣,把自己的房間收拾出來給笙笙住,孩子折騰累了趴在床上就睡著了。華紹亭親親她的小臉,輕聲和裴歡說:“隋遠下個星期給她安排做手術,這個年紀最好,而且她的情況比我好多了,很容易恢復。裴裴……你放心。”

  裴歡點頭,給孩子蓋好被子跟他往外走,關上門才嘆氣:“她的事我已經不擔心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大衣也不用穿了。溫度一上去,黑子也醒過來,孤零零地在淺池裡盤著。華紹亭和她去院子裡看它,讓人拿養的白鼠來喂,黑子一口就吞下去。

  這種蛇身體顏色發淺,反而嘴裡顏色全黑,捕食的時候看起來格外猙獰。

  黑子活躍起來,華紹亭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裴歡終究還是有話,但他率先開口說:“我知道你想勸我什麼……讓我再想想。”

  “為了孩子,你不能再一意孤行。”

  “我知道。’他讓黑子自己慢慢消化那些食物,不去碰它。

  他和裴歡一起順著長廊走,快到晚飯的時間,四下沒有人,顧琳也被看守起來了,海棠閣里就顯得更加安靜。華紹亭靠著柱子,摸摸裴歡的臉頰說:“你看看,瘦了一大圈。”

  她心裡沉甸甸的,壓著那些年的酸,被他一句話說得往上翻。

  裴歡低聲說:“葉城一點也不好。”看看他更小聲地說,“出去了才知道,人還是要有個家。”

  華紹亭更放不開她,低頭想吻她。她死活不讓:“一會兒有人過來了。”

  他咬著她耳後笑:“有人怎麼了?孩子都這麼大了。”他停了停忽然說,“挑個日子去結婚吧。”

  裴歡的臉靠在他肩上,想想還是搖頭:“不了。”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說,“一張紙而已,沒什麼用。而且……我也沒心情辦,這麼多年都這樣了,不用走形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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