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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隋遠替她領,按規矩來。”

  顧琳原本已經徹底絕望,此刻聽他這麼說,意識到他這是真的怒了。她一把推開隋遠說:“他只是個大夫,哪受得了……是我錯了,我痴心妄想……先生罰我吧,這和隋遠無關。”

  華紹亭連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說:“陳嶼?打。”

  兩側已經有人過去,拖著隋遠拉到牆邊,一左一右把他架住。

  陳嶼嚇得脫口就喊:“華先生!隋遠不像我們……他受不了的。何況他救過先生……”

  華紹亭腕上那條黑曼巴忽然吐出信子,聲音嘶嘶地帶著劇毒。陳嶼後退一步渾身發抖,立刻閉嘴,他掙扎著看向大哥陳峰,可陳峰捂著受傷的地方低頭不說話。

  全場人倒抽一口氣,盯著那條毒蛇。

  這就是華先生。

  就算隋遠救過他的命,只是個醫生,他也要罰,半點情面都沒有。

  何況他是讓陳嶼來,陳峰剛出事還沒好,他弟弟又被華先生拿來殺雞儆猴。

  “打。”

  陳嶼咬牙上前去打,隋遠很快臉上都是血,顧琳拼了命要過去攔,卻被人拉開了。她撲倒在華紹亭面前,“我知道錯了,饒了他吧!先生罰我什麼都行,只要放了隋遠……他救過先生啊……”

  她終於流出眼淚,聲嘶力竭。

  華紹亭安撫著黑子,一直沉默。陳嶼替他教訓別人,自己卻怕得渾身冷汗,他輕聲問:“華先生……打到什麼時候?”

  “打到大堂主知道害怕為止。”

  顧琳幾乎瘋了,她不敢回頭看隋遠,跪在華紹亭面前不停說:“華先生,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華紹亭站著,而她跪在地上,卑微地淚流滿面,像跪拜她的神。

  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訴她:“顧琳,怕我的人,都是聰明人。”

  她拼命點頭,他終於笑了,溫柔地說:“好了,別哭了。”

  顧琳像見到恐怖的妖,在他手下劇烈顫抖,忽然崩潰地抓緊他的袖口,啞著聲音說:“華先生,我求你了……”

  華紹亭手下一頓,他忽然想起那一年,也有人哭著求過他。

  他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出前廳。

  陳嶼如釋重負,趕緊停手讓人放開隋遠,顧琳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和陳嶼一起把受傷的人送回後邊,叫人包紮。

  舊式的老房子,華紹亭從前廳後門走,走廊里掛著厚重的暗紅色落地紗。他揉了揉眉心,伸手推門回去,門外卻站著一個人。

  昔日海棠,人如故。

  燈光太亮,恍惚之間,好像還是六年前。

  華紹亭看著她笑了:“裴裴,你還是記著今天的。”

  裴歡把手裡的盒子遞給他:“你過生日,我總要回來看看。”

  他手裡接過禮物,並不重,他不打開看,只等她的話。

  裴歡終於問:“姐姐在什麼地方?”

  “我說過,和蔣維成離婚。”

  “裴熙被報失蹤六年,現在我有線索找到她,可以讓警方介入,對敬蘭會也沒好處。”

  華紹亭並不意外,“蔣維成告訴你的吧?讓他去試試,我能讓她活著,也就能讓她……真的失蹤。”

  裴歡盯著他,華紹亭總有雙望不穿的眼。事已至此,半句都嫌多。她慢慢後退,“大哥,保重。”

  她走出幾步,華紹亭沒挽留。她回頭看到他站在一片晦暗不明的光影重疊之中,一股酸澀衝上來,眼眶發熱。

  不知道是誰先老去,總想當年。

  人間歡樂難長久,曾經濡沫,今日如冰。

  那年她還小,到他書房亂翻他收藏的手抄本,看到一句:“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當時她不知道什麼意思,華紹亭卻收拾好書架告訴她,有些東西看不懂才好。

  她一直以為華紹亭能幫她擔負這人世所有苦難,可是到最後她才發現,他就是她的難。

  裴歡走後很久,華紹亭才打開那份禮物。

  盒子裡是一條斷掉的翡翠鏈,鏈上珠子的成色已經無法估價,何況還有傳說中的白奇楠。

  腰鏈是被外力弄斷的,盡頭的同心鎖已經不見了,最終凌亂散了一盒子。

  華紹亭慢慢向回走,隋遠住的地方外邊圍了許多人,顧琳似乎情緒很激動,有人在勸她。陳峰和其他人都在暗處,不敢輕易表態。

  他手腕上的蛇探出頭,無聲無息爬到他肩上。華紹亭不理它,一人一蛇,除此之外,今夜他僅有的只是一盒斷掉的珠子,而他就這樣孤零零地回到海棠閣。

  顧琳去找華先生的時候已經恢復如常,她臉上的眼淚都擦乾了,也等著不進他的房間。

  直到華紹亭親自來給她開門,他笑著靠在門邊問她:“和我賭氣呢?打的又不是你。”

  天黑了,他換了一件衣服,軟軟的灰色開司米,人都顯得柔和了,只是看在顧琳眼裡,沒來由一陣心慌,依舊讓她怕。

  “隋遠怎麼樣了?”

  “只是外傷。”

  華紹亭嘆氣,好像真的在擔心隋遠,這樣反覆的脾氣也只有他能做到。顧琳猜不透,聲音都啞著,低低地和他說:“我有自知之明,今天明白先生的意思了,以後不會亂說話……別再為難隋遠了,他是大夫,先生的病還靠他。”

  華紹亭卻像沒這回事了一樣,突然拿過一件外衣,和她說:“走,陪我去看個人。”

  顧琳心裡惦記著隋遠那邊,猶豫了一下,華紹亭又說:“去看看阿熙。”

  “裴熙?”顧琳非常驚訝,她是裴歡的親生姐姐,她私底下從陳峰那裡問出這件事,可是對方六年前失蹤,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天南地北都找不到的人,其實就被關在蘭坊的西苑裡。

  西苑在蘭坊的最西邊。他們這條路上的人什麼事情都做,不論白日裡多可怕,夜裡也容易睡不安穩,老會長也迷信,請大師算出他不能去西邊的院子,否則會有血光之災,所以他早早就把最西邊的地方都封了。後來年久失修,如今敬蘭會這些還活著的人里,從來沒人去過那裡。

  沒人還記得有這麼一片院子,車道都被樹林擋住了。顧琳陪著華紹亭走了半個小時才到,門口沒有人,華紹亭又給裡邊打了電話,才有人開門接他們。

  顧琳這一路想了無數種可能,陳峰和她說裴熙肯定早死了,六年都找不到人,說是失蹤只是為了安慰三小姐而已,誰還信。

  可是她去了西苑才發現,裴熙真的還活著。

  顧琳站在落地窗之外,發現房間裡和蘭坊其他地方幾乎一樣,顯然這裡六年來都有人住,而且有人看管,院子裡還種了花。

  暖黃色的燈光下,裴熙背靠著窗戶而坐,長長的袖子綁在她自己身上,讓她不能亂動。她似乎一直在喃喃自語,不停說話,可是屋裡只有她一個人。

  慢慢地,裴熙自己站起來,繞著床走來走去,她頭髮凌亂,顧琳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見她嘴裡還咬著自己的發梢,不斷地啃。

  這就是蘭坊過去的二小姐,裴歡的親生姐姐。

  顧琳忽然明白了,她猛地回身看向華紹亭,倉皇后退。

  “她……她瘋了?”

  華紹亭沒什麼表情,點頭。

  “為什麼……”

  華紹亭靠著窗戶似乎在回憶,想了一會兒才說:“被我逼瘋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平靜得讓人齒寒。

  顧琳見過更可怕的事,但裴熙今天的樣子讓她不敢再問原因,她心裡一陣不舒服,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屋子裡這個瘋瘋癲癲的年輕女人讓她覺得……這或許才是華紹亭今天真正想說的話。

  跟著他的人,最好的結局,不外如是。

  房間裡的女人突然停在牆邊,用指甲開始扣那些防護軟墊。顧琳微微發抖,看向華紹亭問:“三小姐知道這件事嗎?”

  “她不知道。”

  顧琳這一晚已經心力交瘁,她不敢再往屋裡看,退到院子裡。

  華紹亭把下人們叫去說話,只安靜了一會兒,屋裡就有動靜。裴熙似乎又開始發瘋,砰砰地傳來撞牆的聲音,大家立刻衝進去抱住她喊大夫。顧琳聽著聽著胃裡一陣翻湧,驚訝和心慌攪在一起,讓她格外噁心,急匆匆地和華先生說她去外邊等。

  華紹亭很久之後才出來,他始終對於西苑的慘狀無動於衷,輕聲問她:“嚇著了?”

  “沒。”顧琳強忍著心裡的不適,“只是覺得很意外,別人都說二小姐死了。”

  “嗯,很多人都這麼猜。”他走得很慢,但並不猶豫,“顧琳,你總好奇當年的事,如今我帶你來看了。”

  顧琳不再說話。

  “只要我手裡有她姐姐,她就一定還會回來。”

  顧琳裹緊了大衣,不敢看他。

  華紹亭卻輕輕拉住她的手,笑意一點一點浮上來。

  他拉著她穿過黑漆漆的樹林,向著燈火通明的方向而去,“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裴裴才要逃,你呢……竟然還想往火坑裡跳。”

  顧琳終於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華紹亭慢慢拍著她的背,溫柔而安靜,像是一種安慰,“顧琳,聽話。”

  她抖得控制不住,閉上眼點頭。

  他溫柔地抱著她,可她卻分明覺得,華紹亭只是在拍他手心裡的一條……狗。

  三天之後,隋遠才出來見人,額頭上還貼著紗布,別的地方倒看不出來了。

  沒人敢和他說話,人人都僵著臉,不知道他還會不會留在蘭坊里,但他要敢離開,勢必又是一場風波。

  可惜隋遠竟然直接就去找了華先生。

  他大咧咧地坐在華紹亭價值百萬的躺椅上,按著自己沒什麼事的傷口,一臉低氣壓,不開口說話。

  華紹亭上下看他,笑了,“找我算帳來了?”

  “早知道你就是一六親不認的白眼狼!”隋遠冷哼了一聲,“說不生氣是假的,等著吧,下次那邊配藥的時候我加點東西,直接毒死你,大快人心。”

  “陳嶼沒什麼出息,不像他哥有膽子使壞,他哪敢真下手打你,虛著比劃兩下,我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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