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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紹亭在她身後笑了,但他只是在笑這件事,沒有任何悲憫。

  顧琳心裡開始緊張,陪著華紹亭說話,每句話都必須是真話。

  他說:“我不會隨便扔東西,但前提是,這東西知道主人是誰。”

  顧琳臉上聲色不動,可是手裡純金的香拓壓卻一下歪了,她最後用香粉印出來的蓮花紋樣就因此倒掉半邊。

  她開始收拾殘局,知道華先生一定聽到什麼風聲了,她必須說點什麼遮過去,於是大著膽子接話:“今天先生是來教訓我的。”

  華紹亭的表情緩和了,他對著光比對那兩顆綠棋,一邊看一邊和她玩笑,“我哪有那個本事教訓你啊,明明是你有心事。你看到裴裴回來,心裡不痛快。”他左邊的眼睛似乎越來越怕光,整個人起來往旁邊挪了挪,然後接著說:“你還年輕……有些事只是一時衝動,一個人想要並不等於他能要,有時候必須付出代價才能分清。”

  顧琳安靜地重新打篆燃香,完成之後才回身說:“華先生,你也說了我還年輕……你說過我像她十八歲的樣子。”

  華紹亭的手突然停了,他微微低頭擋住眼睛,手裡的珠子掉了一顆,砸在地上滾開很遠。

  顧琳過去扶他,他搖頭說沒事,讓她去把珠子撿回來。他似乎覺得顧琳那句話很有意思,想了想問:“是不是他們都說我只喜歡小女孩?誰說的,隋遠?這話聽著就像他的風格……哦,要不就是陳峰那兩兄弟?他們才是陳家人,蘭坊本來是他們的。”

  顧琳聽他無緣無故提起陳峰和繼承蘭坊的事,心裡一驚,臉上硬是裝得不感興趣,“我說錯話了,先生罰我吧。”

  華紹亭完全沒怪她,邊笑邊搖頭,“我比她大那麼多,本來就是人人都誤會的事。”

  他這麼久終於抬頭掃了一眼顧琳,那目光讓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硬是去倒茶給自己解圍。

  華紹亭披了件黑色的外衣,一直懶洋洋地坐著。

  他眼裡並沒有她,自顧自地說:“顧琳,聽話的孩子誰都喜歡。我不會隨便處置自己的東西,但是……你要記住,蘭坊的主人是誰,你們的主人,都是誰。”

  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字壓過來。

  顧琳整個人都軟了,茶水倒出杯子燙到手,她終於停下,顫抖著半跪在他椅子旁邊,“華先生,我……我只是想知道……”

  華紹亭身體微微前傾,他唇色重,逆著光伸出手撫在顧琳臉上,那冰涼涼的手指讓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怔怔地看著他,華紹亭甚至還沒說話,她卻已經癱在他的手心裡。

  他溫柔到讓她害怕,終於開口:“我能告訴你的,絕對不會瞞著你,我不想說的,不要問。”顧琳低著頭不敢看他,他仍舊撫著她的臉,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還有,別再私下去找陳峰。”

  顧琳幾乎流出眼淚,顫抖著抱緊他的手。

  那一整天,顧琳坐如針氈,一貫不計後果的人都開始示弱,可是華先生什麼都沒提。

  顧琳有種感覺,這事遠遠沒有結束。

  說起來很可笑,從六年前那個女人離開之後,敬蘭會只剩一潭死水。就像他的主人華紹亭,當他轟轟烈烈把所有熱情和狂妄都耗盡之後,只能選擇漠然。

  那一些熱的烈的情,都無影。

  它已經沉默太久,久到暗流洶湧,一點點刺激著人心生出貪念。

  誰都知道,從裴歡回來那一刻開始,敬蘭會就再也沒有太平日子了。

  當天夜裡陳峰就受了傷。

  他帶幾個朋友去自己名下的俱樂部找樂子,那地方是他的銷金窩,敬蘭會的地盤,一般人沒有背景根本進不去,因此陳峰隨身沒帶人。凌晨的時候,他們一群狐朋狗友瘋夠了,酒醒得差不多,陳峰一個人去車庫取車,卻突然出事,他被人偷襲,腹部中了一槍。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顧琳心裡有底,不准手下的人去探望。

  在蘭坊生活的人最忌諱兩件事,太聰明和嘴太快,哪一樣占了都容易惹是非。

  華先生留著陳峰和他弟弟這麼多年,已經算是仁至義盡,顧念情分了。

  天亮之後,消息徹底傳開了,人人都知道阿峰說錯話,華先生給了他最後的警告。

  陳峰出生黑道世家,好歹也混了快三十年,沒傷到要害,在醫院觀察一陣子也就好了。但讓人心裡後怕的是,他妻子在家懷孕八個月了,這時候陳峰要出大事,對他一家而言實在很殘忍。

  但這就是蘭坊的規矩。

  果然,陳嶼坐不住了,他被哥哥的事嚇得戰戰兢兢,自己跑去海棠閣探口風。華紹亭當時正在看書,似乎看得很投入,沒工夫搭理他,一句話都不說。

  陳嶼拼命向華紹亭表忠心,面上說得很隨意,可是話里話外都是他們兄弟已經知足,沒有別的想法,甚至還不經意地把話題扯到他嫂子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只盼華先生能稍稍心軟。

  他陪著華紹亭整整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書,最後只換到他一句話:“回去吧。”

  顧琳在陳嶼走之後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心裡卻暗暗想,華先生讓人給了陳峰一個警告,那接下來呢?這事就這麼壓下去?

  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書桌後的男人看也不看她,突然把書摔在一邊,“這兩兄弟都成家立業了,總以為他們能學聰明點……”他習慣性地擋著受傷的左眼,看向顧琳說:“陳峰的事,不是我讓人去做的。”

  顧琳很驚訝。

  華紹亭笑了,“要是我想找人出氣,你覺得……他現在還能活著嗎?”

  “那是誰……”

  顧琳心裡閃過無數種可能,想了很久都沒有頭緒,但她突然意識到,不管是誰做的,對方的意圖已經達到了。這件事誰是主使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從這一刻開始這根刺就再也拔不掉。

  挑撥離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才是最可怕的答案。

  早晚,華紹亭苦心維繫的局面會被打破。

  顧琳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可是華紹亭好像已經忘了,他饒有興致地說起瑣事:“剛才陳嶼提醒我他嫂子快生了,我才想起來,該給阿峰家準備賀禮了吧,你去看著辦……對了,你喜歡小孩嗎?”

  顧琳沒多想:“不喜歡,又吵又麻煩。”

  華紹亭有點遺憾,他向後靠著,黑子慢慢爬上他的手,他任由它動不去管,不知道在說給誰聽,“我看,要按阿峰的脾氣肯定想要兒子,沒意思……養個嬌氣的小女孩才有福氣。”

  顧琳年紀不大,沒想過這些事,順著他的話說:“先生對三小姐都那麼好,要有個孩子肯定寵上天去了。”

  她只是隨口說的,可是說完了,華紹亭的眼神就冷了。

  一點一點透著刺,就像黑曼巴的蛇信子。

  顧琳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趕緊接口:“我以為先生喜歡孩子。”

  他低頭笑,聲音疲憊:“怎麼不喜歡……我要有個女兒,想放火我都幫她點。”

  盛鈴那件事過去之後,裴歡沒有再見到敬蘭會的人。她一直忙著給惠生孤兒院聯繫醫生的事,借著蔣維成的關係,事情好辦很多。

  敬姐幫裴歡聯繫了一部短劇,《不見的時光》,總共七集,故事簡單時間也短,一個月趕完收工,很適合她,當時公司並沒考慮太多,但裴歡看完劇本後竟然非常喜歡。

  敬姐難得看到裴歡對工作這麼投入,似乎這個劇本很對她胃口,她配合度非常高,主動要求重來。

  “嗯,往左,再往左,走到這個位置。”導演拿著本子正在示範,一個動作都不放過。

  裴歡被他拉著一點點找位置,調光,好不容易有了空閒,她下去等其他人對詞。

  最近沒有人再敢找裴歡麻煩,但也沒人輕易用她了,她樂得自在,打算好好拍完這部短劇後就回去休息一陣。

  不知道陳峰用了什麼手段,從商場那件事之後,裴歡再也沒見過盛鈴,私下裡也沒有。盛鈴的公司對外說她近期出國進修,從此那個女人就徹底淡出了公眾視線。

  紅也好,盛名也罷,轉眼就人去樓空。

  這個圈子一直很殘酷,敬姐當年就提醒過裴歡,但她一直不為所動,敬姐以為她想倚靠和蔣維成的關係上位,直到那天,敬姐終於明白,這丫頭當年說的話也許是真的。

  她真的是路過。

  其實裴歡一直在等敬姐來盤問,但她這位火爆的經紀人似乎比以前脾氣還大。

  裴歡下場去找她,敬姐邊抽菸邊倒水給她,又開始罵她懶,把她渾身上下挑了一百條毛病出來,最後才扔了菸頭,瞪著她說:“別以為我和那群廢物一樣怕你!死丫頭……你再有本事也是我帶出來的!我打你罵你,你也得聽著!”

  裴歡長長出了一口氣,她挽著敬姐的手,不顧她的推搡,就像姐妹那樣一起走,去換衣服。

  敬姐彆扭了半天,終於和她說:“行了,我知道你不會說實話的,要想說早幾年你就跟我坦白了……今天編好了才來的吧?姐姐我可是過來人!”她拍拍裴歡的手,有點感慨,“咱們也不矯情了,坦白說,我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心血,我不會放棄你,還當你是沒出息的小二流,該罵我還得罵!”

  裴歡心裡一陣感動,敬姐不喜歡那些酸的假的,所以她也不說謝謝,她一邊走一邊討好地哄她:“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回去紅包奉上,怎麼樣?”

  敬姐倨傲地甩開她,不顧自己超高跟的靴子差點打滑,堅持一臉女王相地說:“如今你身價漲了,紅包不照著六位數給我就封殺你!”

  裴歡一臉配合,連連點頭。她換上劇組的衣服,卻看見敬姐突然折回來,表情高深莫測,擋著門說:“那個人又來了。”

  “誰?”

  “我哪兒敢打聽啊……唉別廢話了,他今天一個人來的,你要想跟他說兩句就趕緊吧。外邊人多,你在這等,我先出去給你盯一會兒。”

  裴歡被敬姐推回更衣室,所謂的更衣室就是一間雜物間改的,地方不大,裡邊全都是東西,只有她一個人,敬姐把門關上就走了。

  她莫名其妙被扔在屋裡,今天的戲服是一件細帶連衣裙,這天氣再穿已經很冷了,她只好把自己外套披上,想出去看看,結果剛走到門口,門就被人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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