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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安手攥著拳,用力在旁邊地面敲擊兩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吩咐,「開城門,逼退他們!」

  副將含淚領命,握著他手一下,起身離去,怒吼,「都給我殺出去!」

  下一瞬,朱紅城門打開,門軸轉動發出吱呀聲響,將士們騎馬衝出,殺聲震天。

  匈奴抵抗一陣,但傷亡慘重,又群龍無首,很快四散潰逃。

  而這些,謝安都已經沒什麼知覺了。

  他感覺得到有許多人圍著他,卻沒有一個他想要見的。他眼珠吃力轉轉,這才想起,他的姑娘還在家裡等他。而且,他有孩子了,還未出生,在姑娘的肚子裡。

  多讓人期待。

  力量漸漸流逝,身子越來越沉,謝安從不呼痛,但現在也覺得哪兒哪兒都疼。

  心臟尤甚。

  眼前閃過的最後一幕,是琬宜端坐在小桌前的樣子。她披一件碎花小襖,側臉瑩白,脖頸纖長細嫩,端正握著筆,溫柔安靜地、滿含期待眷戀地、一字一字地寫,「等你回家」。

  耳邊嘈雜,腦中紛亂,謝安終於支撐不住,眼皮沉重閉合。

  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在心中默默念著,「琬琬,我很想回家。真的,很想見你。」

  --

  ……琬宜在夢中驚醒,心頭一陣陣顫慄,她捂住心口,閉緊眼,但靜不下心。

  腦中混沌朦朧,只剩大片大片的血污,鋪天蓋地的箭矢……

  有個人倒在地上,閉著眼,明明高大身軀,卻又脆弱的像是一碰就會碎。胸前沒入一支羽箭,觸目驚心,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鎧甲,而身下磚石早已被滲透,成深暗的褐色。

  他的臉上似是蒙了一層薄霧,分辨不清面容。但看得到唇微張,乾裂蒼白的,印著血絲,呢喃著,好像在喚著誰的名字,他說,「琬琬,我很想回家……」

  她聽見了,急迫伸出手,卻無法碰觸到他。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隔了萬丈深淵。

  一切戛然而止。

  琬宜急促喘幾口氣,強撐著要起身,但手腳都還是軟的。她吸一口氣,撐著牆滑下去,腳尖剛挨著地面,腳踝卻驀的一酸,就要摔倒。

  她急忙去找支撐,慌亂中打翻了針線笸籮,銀針劃傷食指,溢出一滴殷紅的血。

  她平素嬌氣,但這次,卻沒感到疼。

  琬宜眼睛乾澀,不敢回想剛才夢境,無措將指頭含進口中,淡淡腥鹹味盎然在舌尖。

  她在地上茫然站著,目光不知該放在哪裡,屋裡安靜,只聽的見猛烈心跳聲,始終緩不過來那股酸脹勁兒。已經醒了,但還如在夢中,不知今夕何夕。

  陽光正好,透過薄薄窗紙灑在屋地上,空中跳動著細微塵土。

  不知過多久,琬宜終於覺得冷,她低頭看見自己赤白的腳,光裸著踩在地上。她咽一口唾沫,往後退兩步,跌坐在炕沿上,又緩慢將雙腿抬起,轉而抱膝,下巴抵在膝蓋骨上。

  夢早已變得支離破碎,回憶不起來,只殘存那絲心悸,讓她六神無主。

  琬宜吸吸鼻子,手往後摸,扯了毯子胡亂裹在自己肩上,眼睛盯著地上的某一個點,了無睡意。她好像在等著什麼,帶些期待和盼望,卻又不知道在等什麼,心中恐慌。

  忽然間,寂靜被打破。遠處街道上,響起陣陣歡呼聲,似有若無的,漸行漸近。

  琬宜下意識回頭看向窗外,楊氏也聽見動靜,正推門出來,急急往外走去打探。沉睡了十五天的崑山終於甦醒,每個人都覺得恍若隔世,又有些劫後餘生。

  她沒出去,只更緊抱住自己,背影瘦弱而孤單。

  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只一盞茶時間,門被用力推開,撞在牆上一聲巨響。院裡雞鴨也跟著叫起來,帶來些生機,混雜著外面喧嚷吵鬧,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個繁華熱鬧的崑山城。

  琬宜抬頭,瞧見楊氏驚喜的臉,她眼裡含淚,雙手合在一起抵住唇,哽咽叫她的名字,「琬琬……咱們贏了,城守住了,謝安他們贏了……戰爭結束了。」

  這消息固然讓人興奮,但琬宜心中恐慌卻愈發擴大,她急迫抓住楊氏袖子問,「娘,謝安呢,他怎麼樣?」

  楊氏還沒說話,外面大門被叩響。琬宜心裡猛地一跳,和楊氏對望一眼,匆忙衝出去。她頭髮還有些亂,唇蒼白,繡鞋也只穿了一半,但站在門口那人,不是謝安。

  是一個士兵,還穿著戰時的鎧甲,沒戴帽子,脖頸處長長一道血痕,堪堪結痂。

  琬宜咽一咽喉,隱約有些預感,不願相信。她站不穩,身形晃動,楊氏扶著她胳膊,強作鎮定開口,「你是……」

  士兵微彎腰,低聲喚了句夫人,他繼續說著,唇開開合合,琬宜耳朵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罩子,聽不清楚。她眼神空洞看著他,只捕捉到最後幾個字,「……副將,中箭了。」

  士兵神色哀戚,悲傷溢於言表,雖對謝安傷勢隻字未提,但誰人都知,他情況並不好。

  琬宜終於脫力,軟倒在楊氏懷裡。她嘴唇動動,眼中情緒交錯,哀傷讓人不忍直視。

  士兵往前探一步,小聲喚,「夫人……」

  「我沒事。」琬宜抓著楊氏手臂,搖搖頭。她沒落淚,只抬眼看著士兵,一字一句道,「他在哪裡?我得去見他。」

  她記的清楚的,謝安說,他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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