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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木連道不敢當。

  周夫子微笑看著黃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一板一眼地問他話。

  青木心裡打鼓,生怕這小子胡說八道,板栗和葫蘆也頭疼地看著黃豆,瞪眼警告他不許亂說話。

  黃豆見魏大人發笑,顯然是不把狗當數,心裡不服氣,此刻見周夫子問他,巴不得解說一番,因此明明是周夫子問他,他卻面向魏大人說話。

  “狗咋了?狗不比人差哩。我跟你說,昨晚上起火的時候,它們最先瞧見了,大叫喊人哩。可是它們不會說話,劉爺爺起來了又去睡了。它還幫我姑姑找到老鼠洞哩,它還找到山洞出口哩。殺了四條狗,一條狗餵大可不容易哩,要教聰明它,得好幾年工夫,這不都是錢?”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紅椒接著道:“人死了還要賠錢,還要買棺材裝著,可憐大黃的兒子就這麼埋了,也沒人賠錢給它。”

  槐子忙道:“紅椒,甭瞎說了,狗……咋能跟人比哩。”

  周夫子嘆了口氣,隨口又問了黃豆幾句話。

  黃豆這個小財迷,不管周夫子問啥,他本來回答的好好的,但最後總是能扯到姑姑家虧的錢上面,他用那“雞生蛋,蛋孵小雞”的理論,一臉肉痛地把張家未來十年的收益都算上了。

  總之,這場大火燒掉了張家好多好多好多數不清的銀子,聽得青木和槐子滿臉黑線,周夫子卻微笑起來,看著小娃兒滿臉興味。

  坐了一會,張大栓父子便陪著周夫子去鄭家看望鄭長河,那個魏大人卻被趙耘叫過去了。

  剛到那邊棚子,還沒進去,就聽袁縣令激動的聲音:“趙大人,無憑無據,本官不能這麼寫。”

  趙耘諷刺的聲音:“大人腦子不好使了吧,難道不知道這四面起火乃是有人蓄意而為?一定要等拿到嫌犯才能據實上奏,在這之前就只能說蹊蹺待查?”

  袁縣令暴怒的聲音:“趙培土,爾一再侮辱本官……”

  “下官才沒那個閒工夫侮辱大人呢,侮辱大人難道能給下官帶來好處?大人若是不寫亦可,下官自會上奏朝廷,張子易亦會上奏朝廷。不出三天,湖州知府、巡撫亦會上奏朝廷,大人只管在奏摺上含糊其辭吧。”

  袁縣令沒了聲音,魏大人走了進去,對趙耘微笑道:“培土叫我?”

  趙耘一把拉住他,板臉道:“魏大人都看完了?何不擬一奏摺遞給皇上?”

  魏大人急忙搖手道:“培土饒了本官吧,本官不過一工部營繕清吏司主事,此來是行工部職責……”

  趙耘把臉一放:“小侯爺此話當真?”

  魏大人見他生氣了,瞄了瞄袁縣令漆黑的老臉,淡笑道:“培土,此事為兄不便插手啊,況且袁縣令說得也沒錯,證據全無,要如何說?若只是敘述火情災情,縣尊大人一折足矣!”

  趙耘忽然搬了個凳子坐下來,大腿架在二腿上,腳尖還不停地抖動,嘴邊似笑非笑,邪氣十足。他掃了魏大人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哼!真當我求你呢?沒有證據不是最妙,‘渾水摸魚’,‘亂拳打死老師傅’,一網兜,兜到誰該誰倒霉。你就矯情吧,坐失良機莫怪我沒提醒你。”

  轉向袁縣令冷笑:“大人愛如何擬摺子請自便,不過寫之前先把棺材準備好了。”

  魏大人眼睛猛然一亮,袁縣令則手腳不停顫抖。

  也不知三人後來是如何計議的,人們就見一匹匹快馬從小青山下奔出,袁縣令也移往下塘集坐鎮,派出一撥撥捕快衙役往各道口和碼頭盤查,抽調保長,召集民壯協助。

  待吳成逮到金四貴的大兒子送來,確定有人指使他們兄弟放火後,趙耘就更忙了。

  官場上的事槐子也無暇多問,他還在一心張羅救火。

  正午時分,越來越大的飛雪終於壓過火勢,又或者那些樹木也燒得差不多了,這場從午夜時分燒起的大火終於熄滅。

  火滅後,不一會工夫,焦黑的山地上就鋪了白白一層碎玉。雪地里散布著不少人,這些人在收集木炭,順便在灰土裡扒拉著,因為還有三個人的屍首沒有找到。

  瑞雪兆豐年!可是永平七年末的第一場大雪,帶給張家僱工的卻是生離死別。小青山下一片淒楚哀哭聲。沒有大火的映襯,這哭聲成了天地間的主旋律,和著簌簌飄落的雪花,仿若天地同悲。

  鄭家大院也是一片肅穆,當逃生後的慶幸喜悅和救火的緊張忙碌過去後,作為主家,張家人必須面對幾十條人命帶來的心理壓力,那不是賠錢可以消除的。

  jú花躺在床上,覺得渾身發冷,精神極度不安,總也不能安寧入睡,因而這病不見好,反而加重了。

  她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特別的感應能力。比如,在地洞那會兒,她就覺得躲在那兒是安全的,寧可被活埋也不願出去;現在,她躺在床上,耳邊卻總是聽見哀哀的哭泣聲,似乎橡園那邊的哭聲無視空間的阻隔,直接傳過來了。

  她不信這個邪,問小喜,小喜說她啥也沒聽見。

  ******感謝親們對丑jú的支持和鼓勵,聖誕快樂!******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生如夢

  jú花頹然無力,便讓小喜讀書給她聽。朦朦朧朧的,就聽見小喜輕柔清脆的聲音傳來:“……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

  小喜一邊念,一邊小心地瞅著床上半眯著眼睛的太太,擔心極了。因葡萄去竹園那邊為劉奶奶守靈去了,就換她過來照看太太。誰知這才半天,太太好像更不好了。

  天黑的時候,外面已經落了一尺來厚的積雪,張大栓等人到底憐恤兒孫,把小娃兒們都叫了回來,換上大人晚上在那邊照管。

  趙耘也好不容易在晚飯後抽空過來瞧jú花姐姐,卻不好意思進內室,只能由槐子陪著站在房門前問候,說一定不放過暗害張家的人,並問jú花姐姐有啥要交代他的。

  jú花病已成勢,渾身無力,聽外面的聲音似乎從悠遠的天邊傳來,但心裡卻是極明白的。

  小石頭也當官了呢,那個說要當大官保護她的小娃兒,要為張家出頭了麼?可是,這件無厘頭的案子,就算把他和張楊搭進去,也別想弄明白。

  她輕聲對小喜道:“跟他說,甭太上心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別搭進自個……”

  小喜見她兩頰火紅,心裡害怕,忙出來對趙耘說了,又低聲對張槐道:“太太瞧著好像不大好,病重了哩,得請雲大夫來幫著瞧瞧才放心。”

  趙耘聽了小喜傳話,心中失落:jú花姐姐是覺得石頭沒本事為她出氣哩,忽地又聽見小喜說jú花病重了,慌忙看向槐子。

  槐子顧不得招呼趙耘,趕緊走進房間。一邊對小喜道:“去叫小蔥來。”

  小喜慌忙出去了。

  趙耘急得團團轉,想要跟進去又覺得不妥當,猶豫了一會,到底還是沒敢進房間,那太不像話了。

  jú花迷迷糊糊的。仿佛身處木耳種植場。那些僱工憨厚地對她笑著,叫“太太”。又有人瞧見她手中的籃子,熱心地對她道:“太太,我剛從那邊過來。看見好些蘑菇哩。”

  於是。她就去撿蘑菇。有僱工不放心,要陪她去,她笑說自己帶了四條狗哩,不怕的。

  恍惚間。聽見槐子和板栗、小蔥大聲喊她,她嘀咕著。她不過是出來撿蘑菇,這點工夫都騰不出來了?

  又有娃兒在哭著喊娘,也不知是紅椒還是山芋,她嘆氣想,當娘是好容易的事麼,想偷個空也是那麼難。

  僱工們大聲對槐子喊,讓老爺放心,有他們看著,太太不會有事的,四條狗兒也狂叫著,顯示它們護主的能力。

  jú花撿了幾個蘑菇,聽得槐子越發叫得急了,很不耐煩地想,今兒是咋了,就不能讓她安生一會麼?她看著圍著她轉來轉去的四條狗,牽著一隻黑狗的耳朵往回走。

  只見前面煙霧裊繞的樹林裡,槐子牽著紅椒山芋,板栗和小蔥站在旁邊,焦急地對她揮手,喊她回去。

  她剛要過去,那群僱工忽然出現了,笑嘻嘻地叫“太太”。

  她含笑道:“你們好好干,等年底多發些賞錢給你們,再分些雞和魚讓大伙兒過個肥年。”

  有個僱工就道:“咱也不要賞錢,太太多看顧些我媳婦和兒子就好了。”

  於是大夥都紛紛要太太多看顧他們媳婦和兒子一些。有個憨實的漢子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拿回去的銀子都交給我娘了……”見人都瞧他,又不自在地說道,“我娘說我娃兒多,都是我哥哥們幫我養的,這錢得還他們。”

  jú花見他那樣子,就明白他老娘是個偏心眼的,心裡暗笑,就道:“那讓你媳婦和娃兒也來這幫忙吧,反正明年我也要招人。”

  那人大喜,趴在地上對jú花磕了幾個頭。

  又有人請太太幫他照顧老娘和閨女,因為他媳婦沒了,家裡就剩下這祖孫倆。

  jú花失笑道:“都跟我說這些,你們不回去了麼?我派了你們銀子,你們自個拿回去,想咋過就咋過,那不好?”

  僱工們只是笑,也不說話。

  jú花奇怪,也沒多問,牽了黑狗的耳朵往回走,誰知黑狗停下腳不走了,歪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她,另外三隻狗也嗚咽著用腦袋蹭她腿。

  她罵道:“一出來心就野了,就不想家去了?還不走哩,回去該吃晌午飯了。”

  她最早餵的就是黑狗,所以對黑狗也最有感情了。

  正罵著,狗和僱工們都不見了,嚇了她一跳,四處找不見,又見漫天大火燒了起來,僱工們在火中奔逃、慘叫,她看著干著急卻動不了,仿若置身於那大火世界之外,又或者根本是在看一場電影。

  眼睜睜地瞅著那些人被燒得翻滾、蜷縮、焦黑,她淚流滿面,最後低眉斂目,喃喃念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聲音似乎越來越大,變成了板栗和葫蘆每日朗朗晨誦,忽又聽見無數人在哭泣,看見秦大夫和雲影在廢墟上處理傷患。

  “我要跟秦大夫說,建個醫學院……”她喃喃地說道。

  “好,我就建個醫學院!”

  是秦大夫的聲音,還夾雜著雲影的許諾,和槐子的保證,還有板栗和葫蘆小蔥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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