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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政府和法律的學習方面困難重重。儘管我的閱讀速度變得很快,對語法也有迅速的理解力,但是對於那些來自古老年代的羅馬法,以及被稱為《民法大全》 (Corpus Juris Civilis)的東羅馬帝國的偉大法典——主人稱其為有史以來最完美的法典——我還是提不起起興趣。“世界確實是在不斷進步,”瑪瑞斯教誨道,“每一個世紀,文明都愈發向著正義傾斜。平凡的人們邁出偉大的步伐,分享本來由強權者所占有的財富; 而藝術也在隨著人類自由的增長不斷進步,變得更富於創造力和想像力,變得更美。”我只能從理論上了解這些。我對法律不存信心也沒有興趣。事實上,我對主人的觀念懷有輕蔑之情。啊,我是說,我並不是輕視他本人,但我確實對法律,法制機構以及政府組織懷著隱隱的鄙薄。這一鄙薄非常之徹底,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主人卻說他能夠理解我的想法。

  “你來自一個黑暗的野蠻國度,”他說,“我真希望能把你帶到兩百年前,拔都還沒有到來的時代——就是這位成吉思汗的兒子,將俄羅斯富麗的基輔劫掠一空——在那個時候,聖索非亞大教堂的穹頂還是純金製成,她的子民則生機勃勃,充滿希望。”“古老的光榮只能令我作嘔,”我不想惹他生氣,只是靜靜地說道,“我從孩提時代就聽夠了這些發生在久遠年代的故事。我們居住在結冰的河流邊,破舊的木頭房子裡面,我坐在火邊瑟瑟發抖,耳聽著這些陳詞濫調,任憑老鼠在屋子裡跑來跑去。這些一點都不美,除了那些聖像,還有父親口唱的歌曲。啊,是的,在我們所說的那片廣袤無邊的土地上只存在墮落。除非你親自到達那裡,你是不可能理解俄羅斯的——除非你曾經像我一樣,跟隨父親穿越苦寒的森林,去到莫斯科,諾夫哥羅德,或東方的克拉科夫,”我的語氣失去了控制,“我再也不願回想那些時光與那些地方,”我說,“生活在義大利的人是絕不可能忍受那種地方的。”“阿瑪迪歐,法律與政府的進步在每一個國家和人民之中都是不同的。很早以前,我曾經告訴過你,我選擇威尼斯是因為她是一個偉大的共和國,她的人民都是從事貿易的商人,並籍此與塵世相聯。我熱愛佛洛倫薩是因為那偉大的銀行家族美迪奇,他們並不是徒有貴族稱號而不勞而獲的老爺,只知道憑著生來具有的特權嘲笑別人的努力。義大利一切偉大的城市都由勞動者,創造者與行動者們所締造,因此在這裡,一切組織與系統也都得到更大的認可,而男人與女人們在生活中也能隨時享有更多的機會與自由。”這場談話令我氣餒。這些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阿瑪迪歐,世界現在是屬於你的,”主人說,“所以你必須從長遠的角度去看歷史。世界的狀況會不時逼迫著你,最後,你將像所有永生者一樣發現,不能將自己的心靈摒除在塵世之外,特別是你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我故意唱反調,“我覺得自己可以閉上眼睛。人們成為銀行家還是商人,這同我有什麼相干?我有什麼必要關心自己所在的城市是否由商船艦隊所營造?主人,我寧可永遠凝望著宮殿裡的圖繪。我甚至還沒有開始觀察《三聖賢之旅》上面的細節,這裡還有其他那麼多油畫,更不用說整座城市裡面的全部。”他搖頭。“對繪畫的研究最終會引導你研究人性,而對人性的研究終將使你對整個世界上人類的狀況感到歡喜或悲傷。”我不相信他所說的,但是仍然無法改變課程。我還是得按部就班地學習。主人比我具有更多能力,但他告訴我,隨著時光流逝,我也會掌握這些。如果條件適宜,他可以用意念製造火焰——也就是說,他可以引燃塗滿樹脂的火把。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攀著窗台登上一所大廈,動作極為優雅。他可以下潛到大海的任何深處。當然,他那吸血鬼的視覺和聽覺也比我更敏銳有力,而當聲音侵入我們的耳朵時,他也知道如何大力地將它們摒除在外。我也必須學會這一項技能,事實上我學得異常刻苦,因為威尼斯總是充斥了那麼多刺耳的嘈雜和祈禱。

  但他還具備一項我沒有的能力,那就是他可以快速地凌空長途飛翔。他已經向我展示過多次,但是每當他把我托舉而起,攜著我飛在空中時,他都會讓我蒙住臉,或者把我的頭壓下來,這樣我就不能看到我們是怎樣地到達了什麼樣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何以對此諱莫如深。終於有一個晚上,他拒絕帶我飛去里多島觀看晚宴上的煙火表演和水面上燈火通明的大船,我這才向他逼問。

  “這是一種令人驚怖的力量。”他冷冰冰地說,“雙腳離開大地是一種很可怕的感覺。起初還沒有這樣災難般的感覺,但一旦掌握了技巧,可以慢慢升到天穹的最高處時,就會從靈魂深處感到刻骨銘心的寒冷。這力量不僅是超自然的,簡直是凌駕自然之上的。”我可以看出他對此感到痛苦,他搖著頭。“這是真正非人類的能力,我無法從人類那裡學習如何善用。在我其他的能力領域,人類是我的教師,他們的心靈就是我的學校。但這個能力卻使我變成魔法師,成為巫人與術士。這是很誘人的,我甚至會被這種感覺所奴役。”“怎麼會這樣呢?”我問。他悵然若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最後甚至有一點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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