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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到底是修一座平橋還是更加大膽的拱橋,尚有爭議。

  至於修築石橋所需的材料和錢帛?

  工匠們理所當然地說道:「用築驪山陵剩下的邊角料啊,那兒堆積如山,都足夠將關中所有河流,都建上一座石橋了!」

  「若是當年秦始皇帝時的能工巧匠,都能用在這方面,就好了。」

  對此喜不由惋惜,大批手藝卓越的工匠,都已經被胡亥所屠戮,死在了他們親手修築的秦始皇陵地宮甬道里,他們很多是歷代單傳,手藝很可能就此湮滅……

  「若是他們能活到黑夫掌權的時代,就好了。」

  對黑夫所作所為,早在問那句話前,通過親耳聽,親眼看,喜其實早已明了。

  而現在,更是越來越清晰了。

  但他心裡,依然有一個沒有解開的結……

  過了渭橋,已經能隱隱約約,看到東方驪山高大的身影,再繞過松柏依依的驪山,喜此行最重要的一站,秦始皇帝陵,便到了。

  「陛下。」

  遠眺如覆鬥倒扣在地上,高大如一座金塔的始皇帝陵封土堆,喜朝它下拜,三叩其首,拱手啞著嗓子道:

  「臣,回來看你了……」

  ……

  喜的一生命運,與這個時代,與始皇帝在位時間是相始終的。

  雖遭謫貶,可當喜在西域的龜茲城,從東方來客那兒,證實始皇帝死訊時,卻痛哭了一場。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喘不過氣,然後就開始吐,先吐這頓的,再吐上頓的,最後是黃膽水,將士卒們都嚇呆了。

  說來真有點諷刺意味,始皇帝信任胡亥、信任李斯,將江山留給了他們,結果一個胡作非為,另一個則轉頭賣了社稷,而世間為他的死而感到悲哀的人,除了扶蘇、黑夫外,竟然是那個痛罵過他,又被他趕跑的喜。

  哪怕從前父母逝世,喜都沒哭得這麼傷心過。

  不只是為人臣對君主的哀悼,更是對始皇帝的惋惜。

  「陛下他,再也沒有機會,挽回那些晚年犯下的錯了……」

  而喜也有種預感,隨著始皇帝去世,早已如同沸鼎的天下沒了蓋子,定會動盪不寧。

  好在,另一位鐵腕人物橫空出世,將已四分五裂的江山,再度凝聚起來。

  時至今日,當喜擺在始皇帝陵腳下時,更能深刻感拜到,始皇帝,的確已赴黃泉,從來沒安分過的皇帝,此刻卻安安靜靜地躺在地宮裡,對地上發生的事置若罔聞。

  他終究是沒能等到西王母,未能長生不老。

  帝王將相,不論功績多高,權勢多大,也有腐朽的一天。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躕。

  喜不由有些感傷:「人生不滿百,哪怕偉大如始皇帝,也難逃此數。」

  連秦始皇帝都倒下了,那這世上,有什麼是能夠長存不死的呢?

  喜在秦陵腳下,想起了在杜亭里,與黑夫的後半段對話。

  「制度!」

  當時黑夫如是說。

  「君主會一代代老去,死亡,帝國也會衰敗,腐朽,改朝換代。」

  「但一個完善的制度若能推陳出新,便能超越一姓一氏的局限,不會輕易腐朽!」

  在那間亭舍,帝國最基層的單位中,他們談的卻是無比宏大的命題。

  「中原政治與文化之變革,莫劇於殷、周之際。周朝改變了夏商的制度,從兄終弟及,變為父死弟及、從尚鬼崇巫,變為民為神主。這一切,都源於周公作禮,用宗法來維繫天下,後來周朝雖然衰敗,但周的制度,卻在十二諸侯中延續,再傳遞給七大戰國。」

  「儘管世人皆言禮崩樂壞,但周制的影響,依然刻在骨子裡,時至今日,仍有人念念不忘……」

  「而如今,又是一大變局!周秦之變!」

  「秦制由商君肇始,而後人用了百年時間來摸索,最終由始皇帝落成,雖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卻也是放眼古今,最好的制度了!」

  「而這個制度關鍵之處,上有能穩定傳承的皇帝,中在於集權的朝廷,其基石,則是完善的律法,還有千千萬萬個,如你我當年一樣,奔走於基層的小吏。」

  「所以,喜君問我還是不是秦吏?」

  「說實話,這天下若無我,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保住了大秦的人,是我。功臣們不斷對我歌功頌德,將我說成是五百年一出的聖人,希望我能取代秦。」

  黑夫看向東方:「但我不會踏出那一步,我曾對人起過誓,說這一生,都會以秦吏的身份,善始善終。」

  「可我卻不能保證身後事,新的大廈已經建成,棟樑換了個遍,後世的繼業者,若想給這廣廈換個牌坊,已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是強求,反倒會再度生出亂子來。」

  中國很特殊,上面的皇帝,那一家一姓可以換。

  但只要有三樣東西不變,這文明便不算亡。

  下層建築,百姓生計不能絕。

  上層建築,政治制度的傳遞不能有大動盪。

  空中樓閣,那些文明的精華,諸子百家的餘韻,能一代代保存!

  若能如此,這個文明,便永遠不會亡!

  這才是黑夫拼搏一生,想要維護的寶藏……

  「所以,縱我以秦吏自詡,但今日之人,後世之人,恐怕他們仍說,黑夫名為秦相,實為秦賊!黑夫之心,路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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