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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個新加入羽翼營的謀士,奉命在密室里,與他交接韓地事務,酈食其這才看呆了眼。

  此人戴著面具,雖然舉止里,絕無那人的影子,但酈食其觀其身量,還有那蒼白的指節,只覺得像極!

  但此人一張口,酈食其又覺得是自己多疑了,沙啞難聽,好似含著沙子,絕不是張良那孱弱中帶著堅毅的嗓門。

  酈食其默然半晌,才在此人轉身拿公文時,忽然喊道:「張子房!」

  此人卻不為所動,緩緩轉過身道:

  「酈先生在喊誰?」

  「我命你,摘下面具!」酈食其換上了命令的語氣。

  而當他摘下面具時,酈食其才知道自己的判斷沒錯。

  「果然是你啊。」

  卻見此人的麵皮爛得像癩瘡,這顯然是學了豫讓,以漆塗其面,又吞下炭火使自己的聲音變成嘶啞,鬍鬚也已刮去,但容貌的輪廓,多次與之面談的酈食其還能認出來。

  但其他人,恐怕難以辨認此人,因為他昔日那俊俏的容顏,已經變成了醜陋不堪的爛皮。

  「何至於此。」酈食其有些可憐他,此人卻搖了搖頭,用難聽的嗓音笑了起來。

  「這便是代價。」

  代價是什麼呢?仿佛回到了數月前的那個問題,現在他知道了。

  一張俊美的臉,一個鏗鏘有力的好嗓門。

  了卻人間事後,從赤松子游的夢想。

  還有陪伴了他四十餘年的名字。

  這就是,他為自己年輕時犯下的「罪」,付出的代價!

  「吾乃下邳人士。」

  羽翼營的新成員朝酈食其作揖,自我介紹道:

  「氏黃,名石!」

  第1005章 嘗麥

  戰爭不僅在前線展開,也在後方進行,在土地上進行。

  七月初,站在灞橋上,看著又一批滿載糧食的船隻沿渭水東去,蕭何與張蒼這兩位鎮守朝中的大員重重舒了一口氣,對視一眼,慶幸地說道:

  「多虧去歲攝政勒令關中所有輪耕公田私田,都種滿了宿麥,如今卻是救命了!」

  從開春後,黑夫東出函谷,關東反王豪傑只知道吃秦倉陳糧老本,卻不事生產,許多地方被戰亂波及,田地荒廢,於是,素有「天府之國」之稱的關中便一力承擔了主要的軍糧供給,每個月都有數十萬石糧食東去,以至於進入盛夏後,咸陽倉稟漸空。

  眼看粟尚未熟,倉吏們難免著急上火,好在五六月間,鄭國渠和上林中大片大片的麥田卻已金黃……

  麥子很早便被中原人種植,但最初時,小麥的栽培季節和原有的粟、黍等作物是一樣的,即春種而秋收。

  但漸漸地,擅長種莊稼的周人農夫卻發現,小麥的抗寒能力強於粟而耐旱卻不如,最適合小麥播種生長的,不是春天而是秋天。於是,當某位不知名的周人農夫試著將一捧麥種留到秋初才播種時,冬小麥,也就是「宿麥」便應運而生了。

  由於北方的糧食作物多是春種、秋收,每年夏季常會出現青黃不接,引發糧食危機,而宿麥的出現,卻給了旱地農業的中原地區一個除了囤積陳糧、種植大豆、漁獵採集外的解決方案:它正好在夏季收成,可以繼絕續乏,緩解糧食緊張,一旦遇到災年,秋天絕收,可以立刻補種宿麥,防止災情擴散。

  再加上同樣一畝地,麥子畝產遠勝小米,於是宿麥便受到了重視,順利躋身五穀之一。

  至少在周朝時,便以宿麥列入五穀,祭祀祖先的習俗:「維四年孟夏,王初祈禱於宗廟,乃嘗麥於太祖。」

  六月嘗新麥,也成了一個隆重的日子,晉景公就是在嘗麥那天腹脹如廁,結果掉進去溺死的……

  但即便有如此多的好處,宿麥也只是小米的備胎,飲食習慣是最冥頑不化的,中夏之人的飲食,還是粒食為主,並將此視為自己與蠻夷戎狄的區別。

  食麥也是麥飯,但這玩意蒸煮出來,飯的口感特別差,所謂「麥飯豆羹皆野人農夫之食耳」,不得已而食之耳。

  去年入主關中後,蕭何便向黑夫稟明過這種現狀:

  「在關東,麥飯是父母下葬時守喪的食物,又有官員以食麥飯不餉新米,而稱廉吏。」

  「更有甚者,在以稻米為主食的楚地,麥飯在甚至連餵豬狗的碎稻米都不如。楚人常年吃稻米飯慣了,厭賤麥飯,以為粗糲,既不肯吃,遂不肯種,祖父既不曾種,子孫遂不曾識。」

  即便後來有了磨、碾子,情況也沒得到多少改觀。

  十年前,內史騰聽了黑夫的建言,以麥磨麵供關東遷虜為食。儘管麵食可口,但能接受的人不多,不開玩笑的說,在普遍粒食里,忽然搞出麵食來,簡直屬於典型的歪門邪道,跟「禮崩樂壞」是一個性質。

  因為一直有「麥子有毒」的傳聞,那十幾萬戶關東遷虜,一開始以為秦人要毒死自己,差點鬧出了反叛,後來雖然勉強吃下去,但依然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甚至有人一邊大嚼香脆的麥餅一邊流淚者……

  直到好幾年後還活得好好的,那一批遷虜,才漸漸接受了這種食物,麵食甚至成了他們這個群體裡獨特的小吃。

  但讓人無語的人,只要有機會,他們往地里種的,還是小米而非麥子……

  遷虜尚且如此,更勿論秦人了,所以整個秦始皇時代,關中的麥子種植面積,一直難以增加,直到黑夫入主,依然是「關中俗不好種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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