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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天下板蕩,黑夫讓蕭何、張蒼計算存糧,料到次年夏,必定鬧饑荒,需要大量夏日成熟的麥子來救急。

  沒法子,只能靠強制的行政命令了。

  於是黑夫讓陸賈將種麥子,提到了上綱上線的程度:

  「古有后稷作史,它谷不書,至於麥禾不成則書之,以此見聖人於五穀,最重麥與禾也。今關中俗不好種麥,是歲失皇天后土之所重,而損生民之具也。今攝政詔治粟內史,使關中民益種宿麥,令毋後時。」

  為了鼓勵民間種麥,本來是米飯黨的黑夫,甚至將麥面製成的食物搬進了咸陽宮的官服食堂,自己和九卿大夫們每天饅頭就小米粥,心裡胃裡愁苦,臉上卻得表現得欣喜萬分,讚不絕口。

  結果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太醫令夏無且,卻極力勸阻這點,還告訴黑夫:

  「此劇毒也,攝政以身試毒,是欲棄天下於不顧麼!?」

  黑夫:???

  ……

  被如此告誡,黑夫當時是黑人問號臉的。

  夏無且卻振振有詞:「宿麥秋種夏熟,受四時氣足,自然兼有寒溫,粒熱麩冷宜其然也。故宿麥湯用,不許皮坼,雲坼則溫,明面不能消熱止煩之,更有丹石之毒也!」

  意思是,要用完整的小麥用水煮熟之後連湯帶水一併食用,也即粒食,不能加工成麵粉。否則就會中毒「病狂」,乃至死亡!

  這說法明顯可笑,黑夫後世沒聽說過吃饅頭和麵包,會毒死人的。

  也不是老夏愚蠢,哪怕再過幾百年,到了唐朝,長安人天天嗑胡餅的年代,藥王孫思邈竟還覺得麥子有毒,嚇得好多人棄麵食粟。

  黑夫不得不搞一場學術運動,讓陳無咎以學生反老師,寫了許多通俗易懂的文章駁辯闢謠。

  因為愚夫對「麥子有毒」的認識根深蒂固,他甚至不得以謠傳謠:「食麵食再喝麵湯,可解微毒。」

  於是就有了「原湯化原食」的風俗……

  一邊與積重難返的風俗做鬥爭,黑夫還向沒有麥種的貧民免費發放種子,令農家大力鑽研增加麥子畝產的技藝。

  農家人種地還是厲害的,他們想到,在播前用酢漿和蠶矢浸種,可以使麥種在播種前就預先吸收到相當水分,蠶矢也吸足水分,趁露水最多的時候一同下到地里,麥種就能得到發芽所需的水分了。

  「至春凍解,復鋤之,到榆莢時,注雨止,候土白背復鋤,如此則收必倍。」

  在精進耕作之術後,到五六月麥熟時節,鄭國渠邊的公家麥田多得豐收,產量高於上等田中粟的產量,是中等田粟產量的兩倍,下等田粟產量的近四倍,更遠遠高於豆。

  靠著治粟內史執行的,強行收購餘糧的政策,原本已經見底的咸陽倉稟,再度裝得滿滿當當。

  叫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出現了,關中農夫在賣粟時不情不願,眼下賣麥子給官府,卻個個爭先恐後。

  好傢夥,他們還是寧食粟而不食麵,黑夫以身作則堅持了大半年的麵食,算是白吃了……

  嘴和胃,果然是人身上最保守的器官,再加上思想僵化,寥寥數年,壓根沒法改變。

  「刁民,都是刁民!」南方人黑夫得知此事,只好一邊偷偷吃著白米飯一邊痛罵。

  但眼下也沒其他辦法了,麥子或磨麵,或碾碎,陸續裝船東運,一如許多年前的「泛舟之役」一般,被絡繹不絕的糧船運至陝縣茅津,再上岸用洛陽師史家的上千乘車裝載,運往嗷嗷待哺的東方。

  但此番麥子東運,么蛾子一樣不小。

  那名為「黃石」的新謀士便以一事勸誡黑夫:

  「昔日魏楚交戰,魏軍乏,魏惠王使人以麥為飯,充當軍糧,結果兵士皆困,士氣低落,而楚國吳起急調一批南方稻米、粟米入營,以荷葉包飯供應士兵,結果楚軍士氣大振,攻之,魏軍大潰,一路敗退。」

  吃小麥與吃大米、小米,居然會導致軍隊士氣衰落和士氣大振的地步,這確實很奇幻,即便黑夫明面上帶頭吃,也難以扭轉。

  為了不讓軍隊「士氣大減」,只好讓軍隊繼續吃粟,而麥子優先供應災民。

  於是,十多年前,山東遷虜「秦人要用麥毒死吾等」,一邊咬著饅頭麥餅一邊流淚與親人訣別的那一幕又他媽出現了。

  最終戰勝習俗和謠言的,是名為「飢餓」的魔鬼。

  尤其是潁川、碭郡地區,正如張良所說的,秦楚在此交戰,民失作業,而大饑饉,一些地方,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近半。

  許多地方都到吃觀音土、樹皮的程度了,哪還管麥有毒無毒?只要是吃的,都歡天喜地往嘴裡塞,然後安慰自己:

  「寧為飽死鬼。」

  而且黑夫相信,他們在含著眼淚吃下麥餅後,最終的結果肯定會是:「真香!」

  伴隨著三十萬石麥入潁川,一首歌謠,也在黑夫授意下,在韓地魏地傳唱起來:

  「項籍屠我邑,夏公拯我民。」

  「項籍奪吾食,夏公予吾麥。」

  「項籍殺我子,夏公予安寧……」

  整個夏天裡,黑夫並未匆匆越過韓魏進攻楚地,而是一點點控制韓魏地區,讓大軍緩慢而堅決地向東推進。

  他還在宣傳上下功夫,將韓魏地區所有人禍,所有痛楚凌亂,都甩到項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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