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三合土是黑夫和章邯搞出來的,在王翦作壁防禦楚軍時獻了上去,又運用在南征百越時,在嶺南多設碉樓,讓越人碰得頭破血流。

  現在,報應不爽,黑夫當年開過的掛,卻成了面前的阻礙。

  面對如此堅城,改良後的攻城之器,只能達到量變,難以達成質變。

  阿忠卻又話音一轉:「不過,依我看,敵軍仍然難以守住武關!」

  「為何?」黑夫問他。

  阿忠道:「子墨子曾言,若想守住一座城池,必須十四個條件!」

  「城厚以高,壕池深以廣,此一也;守備繕利,樓撕揗,此二也;粟米薪食足以支三月以上,此四也;人多勢眾,此五也;士卒父母墳墓在焉,不能不守,此六也;有四鄰諸侯之救,從七也;後有山林草澤之饒足利,此八也;地形之難攻而易守,此九也。」

  「主智而勇,讓前方無後顧之憂,此十也;守將善戰,知己知彼,此十一也;賞明可信而罰嚴足畏,此十二也;上下親,吏民和,此十三也;後方萬民樂之無窮,與君同仇敵愾,此十四也。」

  黑夫頷首,墨子的確是大能啊,這些條件既包括軍事,也包括內政和經濟。戰爭的勝負是由綜合國力,包括軍事力量、後勤供應、人心向背、外交形勢等所決定的,這是古今戰爭的一般規律。

  阿忠繼續道:「此十四者具,則城可守。十四者無一,則雖善者不能守矣。」

  他攤手道:「今敵有前九,卻無後五,二世昏聵殘暴,不得人心;王離不過籍祖、父之名,實無本領;咸陽賞罰不明,屢屢失信;上下不信,百姓怨聲載道,豈能守之?」

  黑夫發笑:「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汝等墨者,看法難得與儒者一致啊。」

  但說到底,攻城,還是得靠人命和器械搏殺較量,光靠滿嘴仁義人和,那道堅牆也不能自己塌了。

  黑夫敲打著案幾:「那你以為,我軍以目前器械強攻,損失會有多少?」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殺人多必數於萬,寡必數於千,然後城郭且可得也。」

  阿忠露出不忍之色:「今敵已仿子墨子城守之法,城後亦有許多飛石,蹶張弩,我若強攻,縱有大黃之弩及改良後的飛石為助,恐怕也要猛攻半月,死傷萬人,方可拔城。」

  黑夫默然了,在他熟讀的《吳孫子》里,孫武總是強調「攻城為下」,因為在冷兵器時代,攻城往往會伴隨著極高、極可怕的傷亡率。後來隨著墨家的出現,更將守城技術提高到時代巔峰,攻城就更加困難,尤其是險隘之地,往往要以十倍之眾,通過水攻和圍困等手段方能破開。

  「殺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就算我費勁氣力破開武關,關後還有十萬人以逸待勞,久挫於武關,於我不利。」

  黑夫搖了搖頭,忽然笑道:「我軍已頓兵丹陽一月有餘,當時東門豹便力請擊武關,卻被我否了,於是眾將皆言我臨大敵而不急。」

  「可實際上,沒有人比我更急。」

  「我聽聞,項羽率楚、韓、魏聯軍五萬,已破成皋,兵臨函谷關。」

  你可以懷疑項鐵蛋的智商情商,但不能懷疑他武力和用兵之術。

  更不能不擔心,楚人一炬,可憐焦土的局面重現。

  文明的大廈建成需要百年千年,但摧毀它,卻只需一把火。

  「而對面北軍的主帥王離,本該守著上郡、朔方長城一線,防禦胡虜,而現在卻被胡亥南調,長城已空……」

  黑夫當年費盡心機也未能剿殺的狼崽子,現在終於成長為一匹尖牙利爪的惡狼,據說冒頓已從漠北南下,這會恐怕在淌著口水,望向新秦中呢!

  「所以我急。」

  黑夫摸了摸嘴角的血泡,他其實已經急上火了。

  「我生怕晚了一步,咸陽已是一片火海,文書圖籍,三代遺存毀於一旦,關中化作丘墟,百萬生民流離失所。」

  「我生怕晚了一步,塞北為匈奴所奪,三十萬邊民盡陷胡塵,當年無數人赴湯蹈火取得的一切,都將白費!」

  「若這些事情發生,黑夫,便真成了天下的罪人!」

  「所以我著急,為了攻破這座關,我會不擇手段!」

  「但我也必須裝出一副安穩之態,不能因急興兵,讓我軍損失慘重,殺卒之半,就算順利擊破王離,卻難以應付接下來可能與楚軍、胡人的連番大戰,強弩之末不能穿縞……」

  黑夫難得吐露肺腑之言,阿忠頗受感觸,拱手道:「大帥真是心繫天下,愛民謹忠。」

  「忠……」

  黑夫嘆道:「雖號武忠,但許久沒人用這字來形容我了。」

  阿忠肅然:「儒士罵墨者是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之人,但墨者也講究忠,只是與一般人所言的忠有所不同。」

  「以為利而強低也謂之為忠。不利弱子家,足將入止容,亦為忠。」

  「謹遵子墨子之道,不得偏移,此所謂小忠;認為對天下有利而奮力抗爭,對不利邦國的事,就要去阻止,此所謂大忠!」

  黑夫樂了,暗道:「忠於組織,忠於人民麼……這果然很墨家。」

  如果這種忠誠有顏色的話,它一定是黑色的吧。

  是墨者之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