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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家反對一切非自衛戰爭,早些年是為了大一統,所以秦墨才頂著欺師滅祖的壓力,助秦殘滅六國。一統之後,總該讓世人休憩了吧,然而戰事依然頻繁。前幾年皇帝討伐匈奴,是因為匈奴對邊塞,甚至是關中有威脅,勉強合理,可如今南征百越,越人辟處一隅,自己內鬥都忙不過來,哪能威脅到中原呢?

  淳于越頷首道:「然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蠻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蠻夷,三年而後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豈能如此輕率?」

  儒墨一貫是死敵,但這次,卻難得說到了一塊去。

  當然,皇帝雖然定下了東伐滄海君,對南征,因為事關重大,仍令百僚議論,但僅限於重臣。

  儒家的博士們,自從封禪、挾書兩事後,已經被剝奪了議政的權力,又被坑方術士一事嚇到,皇帝但凡有事,博士們都噤若寒蟬,不敢再妄議。

  他們真真切切,活成了裝飾朝堂廟宇的禮器,別無他用。

  而墨者被黑夫和張蒼拉了一把,沒受太大打擊,更靠著「興工學」,有了新的出路,還能做些實事,但對於朝政,亦沒有發言權。

  二人只能像往常那樣,將希望,寄托在公子扶蘇身上。

  相比於數年前去北地為監軍時,扶蘇已完全成年,他個頭很高,幾乎要超過秦始皇,臉龐則瘦削了幾分,眉宇之間,又多了幾分憂慮,或許是憂心的事情太多,年紀輕輕,就有了一點抬頭紋。

  淳于越、唐鐸二人說完後,扶蘇一嘆。

  「二位說的都有道理,但光是這番說辭,父皇,絕不會聽!」

  這是一次次跌倒帶來的教訓,這麼多年來,從剛一統時鑄十二金人,到去年禁百家言,他進的諫言還少麼?但沒有一次,是秦始皇聽得進去的!

  最初還有訓斥,而最近,秦始皇連他的面都不想見,遞進去的奏疏也石沉大海。

  也有智謀門客教他,不要一味進諫,學一學胡亥等公子,隻字不提政事,只問皇帝沿途所見景致,還打滾撒嬌說下次也想一起去,讓皇帝老懷大慰……

  這種小兒子的特權,長子扶蘇當然學不了,但他也能噓寒問暖,說些好聽的場面話,惹秦始皇歡心啊。

  但扶蘇拒絕了。

  「父皇有十二個兒子,十多個女兒,更有成百上千的嬪妃,萬臣億民。」

  「對父皇的身體安康,多得是人去關切慰問,對他的功業,多的是人去阿諛恭維,但放眼這天下,能與父皇說上句真話的……」

  他苦笑了一下。

  「也唯獨扶蘇了吧?」

  身為長子,總是要有些責任,必須擔到肩膀上的,別人不敢說不會說的,只能他上了。

  「若扶蘇亦學著那些人一般,罔顧事實,只為謀私而欺君父,且不說扶蘇能否得到父皇歡心,若那樣。」

  他獨處時暗暗長嘆:

  「我的父皇,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罷……」

  「扶蘇身為人子,不忍如此!」

  因為不忍,因為不想欺騙,所以,他必須說實話。

  但這並不意味著,每次都要用相同的方式。

  扶蘇也在長大,他也會吸取教訓。

  「我不會立刻進諫。」

  扶蘇思慮良久後,起身道:「父皇不喜歡以古非今,用古時候的事去勸誡,只會適得其反。父皇想聽的,更不是虛言,而是實證!」

  言罷,扶蘇在淳于越和唐鐸驚訝的目光中,朝他們作揖:

  「扶蘇自有打算,但首先,想請兩位先生,幫我做兩件事!」

  ……

  經歷了東巡、封禪、叛亂、坑術士種種事情後,皇帝令群臣議政,已經完全成了擺設。

  始皇之心,日益驕固,於是,也無人再敢提出異議,所有人都在揣度秦始皇的想法,大概是想要征百越的,於是,整個十二月,咸陽朝堂之上,群臣爭先恐後支持南征,並羅列了種種理由,證明此戰的正當性。

  比如南越部族收留楚人貴族,妄圖助那些楚人復辟楚國。比如大秦派出友好的使團商隊,帶越人回中原見識花花世界,然西甌君卻悍然攻擊。又「據說」百越食人,這種惡習必須由文明的中原人去制止。

  一片支持聲中,秦始皇仍然沒有直接表明態度,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本該早早跳出來反對的公子扶蘇,連續兩次朝會,卻只聽旁人議論,自己則不發一言。

  雖然秦始皇對扶蘇頗為不喜,但兒子忽然轉了性,也讓皇帝有些不習慣。

  直到孟春正朔前幾日,朝會結束,群臣散畢後,扶蘇才通過謁者,請見始皇。

  剛回來那陣,因為氣扶蘇之諫,秦始皇面都懶得見他,如今扶蘇沉默了大半個月,皇帝倒也想知道他的意見,便同意扶蘇入宮謁見。

  入宮的路上,扶蘇只能暗暗感慨,自從秦始皇巡視歸來後,兩個月了,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入咸陽宮,而李斯、葉騰等重臣,入宮早不止三五次了。

  也是滑稽,生在帝王家,父子相見,比普通的君臣相見,更難!

  無奈地搖搖頭,扶蘇繼續邁步向前,他不在大庭廣眾之下諫言,而是專挑了父子單獨相處的時候,也是希望,自己的肺腑之言,能讓皇帝有所觸動。

  秦始皇還是那樣,見幼子胡亥時常露出笑容,有舔犢之情,但對長子扶蘇,便總是板著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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