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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見面還是尷尬的,骨血相連,父子二人卻不知道該聊什麼,秦始皇一板一眼地問扶蘇最近在做何事,扶蘇也一板一眼地回答。

  扶蘇最近得了個差事,便是「咸陽祭酒」,負責督導工、農之學的開設,在其位謀其政,他親自去工地巡視,向唐鐸了解墨者的工藝,也學著去田地里辨認作物,不再是那個五穀不分的貴公子。

  並且,扶蘇對膠東流傳過來的印刷術,也很感興趣,覺得此物不僅能讓官府公文效率變高,也能用來推廣教化。

  只不過,他認為,需要被印刷的,不僅僅是律令條文,農曆節氣歌,還有詩書禮樂……

  一番尷尬的問對後,秦始皇面色稍緩,因為扶蘇近來做的,至少是在皇帝看來「有用」的東西,而不是虛文縟節。

  氣氛似乎融洽了一些,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若不說,他便不是扶蘇!

  「說吧。」

  秦始皇似乎也明白長子的脾性,見扶蘇停了話,欲言又止,便冷冷道:「知道你憋了許久,將你想說的,統統都說出來!」

  「那兒臣,便斗膽說了。」

  扶蘇深深吸了口氣,他有預感,這一次,自己雖然做了很多準備,但很大可能,還是要受責。

  可逆耳的話,別人不說的時候,他也要裝作沒看到,眼睜睜看著父皇日益驕固,眼看這天下一步步滑向混亂的深淵麼?

  果然,扶蘇一張口,秦始皇的面色就陰了下來。

  扶蘇說的,是近幾年各地災情的事……

  秦朝太大了,四十個郡,不可能每個郡都風調雨順,不是這裡乾旱,就是那裡水災,剛送走了蝗災,又迎來饑荒。

  「太原郡數年以來,屢屢歉收,即便用堆肥漚肥之法,亦無法彌補,百姓賣爵贅子來接濟衣食,依賴陛下施布德澤拯救他們,才得以免於轉死溝壑。」

  「陳郡亦然,連續四年歉收,第五年又發生蝗災,百姓的生計還沒恢復。」

  齊地才經歷了一場大亂,除了膠東保全,琅琊損失也不大外,臨淄、濟北都遭受重創,恐怕五年十年內,無法恢復如初,旁邊的巨鹿郡,豪俠魯勾踐的叛賊遁入山林,尚未平定,東郡、泗水中間,又有盜寇聚集在大野澤,為首的是一個叫「彭越」的賊子。

  這就是中原目前的情況,太平?跟太平一點邊都不沾!

  「可就在這節骨眼上,父皇卻要發兵遠行數千里,攜帶衣糧,南征北戰!」

  說完秦朝內部的隱患後,扶蘇開始述說伐越的難度。

  「兒臣聽聞,南方瘴氣流行,大軍深入越地,穿行於深林竹叢,多有蝮蛇猛獸,夏季炎熱時節,疾疫滋生,恐怕還未交兵打仗,士卒便十死二三。而徵召關東輕俠惡少年,彼輩憂慮危亡,擔心朝不保夕,亦會在進入越地後,乘機逃亡。如此,即使把越人全部俘虜了,也不能抵償死亡之人。」

  「越人生於揚漢之南,熟悉地形,以軍擊越,若越人遁入深山密林險阻之地,便奈何不得,軍隊一離開,越人就又互相群聚。縱然建立城邑據點,也只能留大兵鎮守。長年累月,士兵疲倦,糧食缺少。」

  「為了供養那些士卒,中原只能出民夫數十萬人,千里輾轉供應,使中原男子不能耕稼,婦女不能紡織,丁壯參軍打仗,老弱轉運糧餉,居家的無食,行路者無糧。到那時,百姓苦於兵事,逃亡必多,朝廷一味誅殺,也不能禁絕,如此,則諸郡盜賊必定興起……」

  扶蘇只想告訴自己的父皇,只要計算一下征越可能獲得的利益,便能發現,在戰爭中得到的東西,反而不如喪失的東西多。

  為了爭奪多餘的土地,而讓士民去白白送死,這不使全國上下都感到悲哀嗎?

  毀掉大量的錢財,去爭奪一片無法統治的土地,只為了滿足「南盡北戶」的虛名,就要讓數萬十萬人戰死,這難道,是治國的需要嗎?

  在他看來,貪圖伐勝之名,只不過是一個騙人的幌子而已!

  「故,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從。兒臣擔心,變故的發動,亂邪的興起,從伐越開始啊,還望陛下,慎重!」

  一口氣說完,扶蘇拜倒在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希望渺茫,但他只希望,自己的父皇,能聽一次勸誡啊!

  良久的沉默後,秦始皇開口了。

  「說完了?」

  「兒臣已知無不言。」

  「知無不言?」

  秦始皇冷笑:「孺子坐於咸陽,不知世事,便開始點評起天下利弊,軍國大事來了。你還是那樣,依朕看,你還是與那些在書齋中指點天下的儒生,相處太多了!」

  「兒臣不是揣度,也沒有妄言,每一句話,都是實情!」

  換了其他公子、大臣,見皇帝動怒,早戰慄拜倒,當場認錯了。

  但扶蘇卻抬起頭,勇敢地回應道:「太原、陳郡災情,群臣皆知,只不過對陛下報喜不報憂而已。」

  「至於百越,這一個月來,扶蘇請人替我找來了所有提及百越的文獻典籍,一字一句查看,知道了其地理。又請來去過豫章、厲門的墨者,與之詳談,了解民生,雖不如親身實地探訪,但亦略知一二,絕非信口胡說。」

  這就是扶蘇請淳于越、唐鐸二人幫的忙。

  秦始皇嫌他務虛而不務實,好,他便學著做實事。嫌他過去的諫言空洞無物,好,他便一點點探訪,心裡有底,證明自己設想沒錯後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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