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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氏兄弟作為當地豪強,雖然高門大戶,卻不敢與夜邑田氏比聲名顯赫,也不敢與即墨田氏的富裕相提並論,他們就是一區區縣豪。

  然田儋、田榮早在齊國尚存時,就喜歡與輕俠嬉遊,頗得遊俠兒敬仰,能得人。狄縣雖然歸了秦朝,但縣令、尉、丞辦事,依然要仰仗田儋出面,不然的話,政令就難以在市井推行。

  這幾日,田榮去了趟臨淄,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拜會了從兄田儋。

  僕從將他帶到了片空闊的場地,細沙鋪地,立有箭靶,一邊擺放著兩個蘭錡,蘭錡上擺著各類兵器,最多的便是劍——天高皇帝遠,秦朝的收兵令,似乎對狄縣田氏沒有任何影響似的。

  田儋好武藝,衣著打扮,不似富豪,卻似輕俠,每日清晨都會起來練會劍技,此刻也不耽誤。見田榮過來,直接將一柄木劍拋給他,二人相對一作揖,便舉著木劍,開始了較量。

  田榮一邊配合著田儋動作,嘴裡卻不停,說完他的見聞後,一個勁地感慨道:「太慘了,兄長,膠東諸田真是太慘了!」

  田榮說的,自然是膠東諸田被連根拔起,遷往西方一事!

  二人幾個回合較量下來,喝水休息的時候,他告訴田儋:「秦始皇帝將膠東諸田,按照遷徙次序,排列為第一到第八,以之為賤氏,我還在街邊看到了即墨田氏的家主田角、田間。」

  諸田有自己的交際圈子,狄縣田氏和即墨田氏,還有點宿怨,但畢竟大家都一個姓,外敵在時,那些仇恨也就記得不深了。

  田榮描述道:「彼輩早沒了即墨大夫的威風,一路來雖然還有車坐有馬騎,但也落得一身黃灰,狼狽不堪,更別提後邊長長的隊伍。田氏子弟徒步而行,後面則是不願意背棄田角田間的門客賓從,扶老攜幼,緩緩而行。從膠東到臨淄,這才走了百多里路,便苦得不行,去到關中北地郡,不知得死多少人……」

  聽著田榮的敘述,田儋卻不言語,默默抽出一支箭,接過兒子田市遞過來的弓,摸了摸他頭,這才道:「你可替我敬了田角兄弟一盞酒?」

  「敬了,還送了一萬奉錢。」

  一萬錢對田榮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他湊近後道:「兄長,田角還讓我傳話給你。」

  「他說了什麼?」田儋將箭矢搭上弓,閉上一隻眼睛,似在瞄準箭靶。

  田榮道:「他說,田齊如樹,如今大宗之干已亡,枝葉皆將凋零掉落,只是個先後問題,膠東先落,狄縣必從之,吾等兄弟,還是早作打算為妙……」

  田儋手裡的箭久久沒射出去,半晌後笑道:「田角這話倒是說得有趣,他家大禍臨頭時,為何不見反抗,反倒來慫恿我家?再說了,放眼齊地諸田,難道還有誰比吾等謀劃更遠的麼?誰也不知道,七年前被說成染病而死的阿橫,還有我家的眾多賓客,是去了何處!」

  這是狄縣田氏的秘密,田榮還有一個親弟弟,叫田橫,田橫比二人更好結交朋友,年少氣盛,最痛恨秦朝。七年前齊國滅亡時,田橫帶著一批人,隨寧死不降的雍門司馬乘船出海,後來才慢慢聯繫上兩個哥哥。

  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裡,田儋田榮自己當著秦朝的「順民」,與官府合作,卻讓田橫在近海盜寇里呆著,對外則說他已經病死了,甚至還做了副空棺槨,埋入田氏墓地,以掩人耳目,田橫也在海外用了化名。

  狄縣田氏每年都會偷偷資助雍門司馬和田橫糧食兵器,他們家是有後路的,這一點,或許即墨田氏的田角早就打聽到了吧?

  田榮似乎有些鬆動,勸道:「兄長,膠東諸田遭遷徙,固然與膠東郡守脫不開關係,諸田皆言,此人名黑夫,又被秦始皇賜字即墨,真是黑上加黑,但這未嘗不是秦盡遷豪貴的先聲?寒冬若至,凋零的可不止是一株樹木,或許很快,臨淄等郡的諸田,也要遭到強徙,子弟淪為遷虜,相望於道了……」

  他激動地說道:「今等亦亡,反亦亡,與其苟活,不如乘著秦人還未對我家動手,奮起一搏!齊地四郡,幾十家諸田正因膠東之事震驚,物傷其類,若兄長高舉義旗,則諸田必以我家為首,殺郡縣秦吏以應,可得數萬之眾。再加上阿橫引海外輕俠歸來,則事可成,齊可復矣!」

  嗖!田儋手中的箭離弦而出,卻射偏了,昔日百發百中的田儋,今日居然脫靶了?他的手上虎口,甚至多了一個裂口,血流不止。

  這仿佛應證著田儋心中的激動,他面上卻依然很平靜,任由僕役包紮,卻對從弟田榮說了一件事。

  「吾弟,你可知道,那一日秦始皇過臨淄,我觀其車駕,作何想麼?」

  那是三個月前,秦始皇結束了薛郡泰山封禪,抵達臨淄的情形,田榮記憶猶新,他當時只記得自個咬牙切齒,哪知道田儋在想什麼?

  田儋無奈一笑,公布答案道:「我見那秦始皇威風赫赫,所到之處,眾人無不頂禮膜拜,連我也不敢觸其鋒芒,於是乎,當時心中便響起了一句話。」

  「什麼話?」田榮追問。

  田儋虎口的血依然沒止住,他卻將壓傷口的白布取下,狠狠扔到地上。

  「我想的是,太陽未落,群星難現,就好像始皇不死,則這碩大天下,誰人敢公然反秦?」

  ……

  齊地其他郡縣豪貴震懾於膠東諸田在秦始皇帝威勢之下,盡遭遷徙,無絲毫反抗餘地,頓生兔死狐悲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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