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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海邊,他只有一座小城作為食邑,到後來,連那座小城也被收回了,年邁的齊康公名為國君,實為乞丐,沒了生計,只好在斜坡上挖洞為灶,捉飛雀拾海蚌為食……

  其他呂氏公族日子也好不到哪去,宅邸田畝,都被新來的田氏新主子所占,他們只能被驅趕到邊緣地帶,一個個持續數百年的顯赫大族,就此破落……

  可現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諸田倒霉了!

  「秦與吾家,就好比昔日田氏與齊康公,齊康公能抗田氏之命麼?」

  田角很清楚,最初時,秦吏不通本地言語,不熟田畝賦稅,出了郡城後,就是兩眼一抹黑,成了瞎子、聾子!

  想要頒布法令,徵收賦稅,每一件都需要田氏的人幫忙,田角及其弟田間雖不為官,但田氏族人、門客做小吏的不在少數。

  可自從黑夫來到膠東後,卻開始施展手段,他扶持晏、國、高等姜齊時的沒落舊族,讓他們派遣子弟加入官府,取代田氏的位置。此後,又開設公學,禁絕私學,使膠東士人也只能以官府為尊。

  「做了這些之後,黑夫郡守治理膠東,已經不再需要田氏了。」

  單是如此,還不足以輕易撼動田氏根基,但黑夫郡守是個粗人,對付田氏,他不想溫水煮青蛙,卻借著秦始皇東巡之機,來了一招釜底抽薪,要將整個即墨田氏暴力強拆!

  秦始皇東巡,至少有三千兵卒隨行保護,膠東官府倚仗的實力驟增,黑夫狐假虎威,別說讓田角兄弟遷徙,就算要將他們抓起來殺了,有秦始皇在即墨鎮著,也無人敢反抗造次……

  雖然諸田念念不忘復齊,但他們對秦始皇,卻又有巨大的恐懼,猛虎在側,只能戰戰兢兢,一動不敢動。

  「形勢變了,此時反抗,只有死路一條!」

  田角摘下著弟弟田間腰間掛著的劍,將它遠遠拋了出去!

  「那我家只能任人宰割麼?」

  田間絕望不已,痛苦地跪在先祖靈位前,捧著臉哭泣。

  雖然官府給了三天時間,但田氏家大業大,田產數萬頃,幾乎占了即墨田地的小半,又有賓客徒附近千,莊園樓閣無數。如今被強制舉族遷徙,過去的積累統統都要廢棄,頂多帶著點金銀綢緞上路,家產則要被官府以低價賤買,在即墨經營百年的人心底氣,也將毀於一旦。

  大樹轟然倒塌,移往他處,恐將萎靡不振,在田間看來,他們家失去的不止是過去、現在,還有未來!

  「也總比夷族後,一個人都活不下來強!」

  田角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扶起弟弟,指著祠堂靈位最上面那一位道:「田氏並非齊地土著,吾等的先祖田敬仲諱完,他來自陳國,來自淮陽……」

  陳完本是陳國公子,後來因陳國內禍,攜家帶眷逃出淮陽,流落到齊地,投靠了齊桓公。

  那不過是四百多年前的事,陳完到了齊國,最初只是一個區區「工正大夫」,地位不高,後來卻一步步做到了卿,甚至竊齊稱王……

  「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於姜。」

  田角唱起了這首古老的歌謠,田間擦乾眼淚後,也應和了起來:

  「五世其昌,並於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

  這是田氏的史詩,也是他們家族信奉的一個真理:

  不管遷往何處,不管最初時多麼卑微,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田角已下定了決心,他要與奮起反抗的夜邑田氏,走一條不一樣的道路了。

  「立刻遣散奴僕,散盡一切家財分給田氏的親家、鄰居、門客,除了容易攜帶的金銀細軟外,吾等此番西遷,只帶兩樣東西。」

  「一樣是先祖的靈位!」

  田角小心翼翼將陳完、田常、即墨大夫田種首的靈位捧起,擦拭得一塵不染,抱在懷中,他們代表了田氏引以為豪的歷史,萬萬丟不得。

  田角懷揣靈位,邁步走出祠堂,外面,冬天即將結束,陽光重新普照大地,照在外面跪了良久的十餘田氏子弟臉上,他們或憤慨,或絕望,或躊躇。

  「第二樣,便是子弟!只要子弟尚存,哪怕即墨田府被拆了,哪怕去了北地,我家被強分為數十家,一樣能團聚在祖先靈位之下,繁衍生息,五世八世之後,必能復為大族,鳳凰于飛!」

  ……

  當冬天來臨時,枯萎的不止是一株樹木,而是整片森林,秦始皇三十二年的這個臘月,遭到暴力強拆的不止是即墨田氏,還有膠東郡各縣的「諸田」,不管有罪無罪,每個縣,財力和聲望最顯赫的田氏,都要遷徙去秦朝本土,或是北地,或是房縣,不一而足。

  而根據遷徙順序的不同,秦始皇還大筆一揮,給這些「諸田」賜了新的氏名,以次第相區別,分列為第一到第八氏……

  於是乎,即墨田氏的田角,就榮幸地成為了「第一角」,他弟弟必須分家出去,就成了「第二間」,其餘諸田,則是第三、第四到第八不等。

  在諸田看來,這是巨大的羞辱,卻也無可奈何,秦始皇在膠東鎮著,此地水陸大軍雲集,他們能怎麼辦?

  秦吏只給諸田三天時間,也有到時尚未處理完家產的,央求寬限幾日,卻招致了秦吏的白眼:

  「皇帝陛下三天內便要離開膠東,諸田務必在他走之前上路,汝輩何德何能,敢讓陛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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