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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麼選擇接受,要麼爆發,用暴力打破這枷鎖!

  但不管如何,統一的齒輪一旦開始,便再也停不下來了!痛苦也好,不適也好,個人的情緒,在這大潮流下,都顯得微不足道……

  眼看浮丘伯已經無話可說了,黑夫卻復又坐了下來,笑道:

  「不過,浮丘伯也沒說錯,地方有異,全然照搬秦俗過來,當然不可行。故吾決定,在移風易俗之餘,也會保留一些膠東本地的舊俗。」

  浮丘伯詫異地抬起頭來,卻見黑夫伸出了兩個指頭:「其一,私學不會徹底禁止,只是要由祭酒管轄,用秦字教學。」

  「其二,即墨城用來議政的鄉校,也可以得到保留!」

  這倒是讓浮丘伯大驚,連忙問道:「當真?」

  「千真萬確。」

  黑夫制止了要勸阻他的蕭何,說道:「陳平與我說,數百年前,鄭子產不毀鄉校,還說,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既然如此,鄉校何必廢止?」

  「只不過……士人將不再有擊鼓之權。每月初一、十五,本郡守將親自擊響鄉校之鼓,召集民眾,頒布政令,並聽取士人、豪長意見。」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個道理黑夫是懂的,既然如此,不妨圍三缺一,留下一個讓知識分子宣洩的窗口,至於聽與不聽,這就是他的事了。

  如此一來,鄉校,就成了官府與即墨人對話的窗口,民不信其吏,吏不知其民的狀況,或許能得到改善。

  說做就做,黑夫擊案笑道:「明日便是一月十五,朝食過後,鄉校的鼓,會再度敲響,本吏會宣布三件事。」

  「其一,浮丘伯任縣三老之事。」

  「其二,對諸儒生的懲罰。」

  「其三!便是號召膠東儒生士人入公學,二月初一,將有一場秦言、秦字考試,成績優異者,官府賜金五十兩,其姓名以紅漆染木製榜,懸掛於鄉校處,使全即墨百姓知曉!」

  黑夫知道,不同於昔日的齊,也有異於關中的秦,明早太陽升起時,一種具有膠東特色的儒法併兼體制,將脫胎而出!

  第0485章 松柏之凋

  秦始皇三十一年,二月初一。

  頭髮散亂,早已不復先前傲然的儒者申生、魯穆生手上舉著沉重的木枷鎖,離開昏暗潮濕的牢獄,二人被外面的春光明媚刺得眼疼,再回首看身後合上的牢獄大門,摸了摸臉上的黥字,心有餘悸。

  距離他們鄉校擊鼓被捕,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半個月裡,十多名儒生繳清一千錢的罰款後,陸續被送走了,幾個家中實在貧困的,浮丘伯拿出攢了好多年的一點錢財,替他們消災。

  唯獨申生、魯穆生二人,被獄掾斷定,不但有聚眾議論之過,更有造謠誹謗官府之罪,定了「黥司寇」……

  黥面,就是在臉上刺字,再以墨染之,作為犯罪的標誌,以後再也擦洗不掉。

  對普通人而言,這已是極大的羞辱,何況是信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的儒生?

  更諷刺的是,二人因抵制書同文入獄,那個心腸毒辣的郡守黑夫,卻戲耍般地,偏讓人在他們臉上刻了秦篆!

  這下,臉上的「司寇」兩個篆字,就成了他們永遠抹不去的夢魘!

  這還沒完,臉上的陣痛還未消散,二生就被一個叫劉季,滿口淮泗話的小屯長拎出牢獄,要將二人押去服役的地點:位於膠東最東面的「成山」。

  成山又叫成山角,是中原人已知世界的最東面,這個時代的天涯海角。大海無邊,風吹日曬,可想而知,去那做「司寇」的苦役,會多麼悽慘。

  魯穆生沒想到代價如此沉重,已有些後悔了,但申生卻給他打氣道:

  「縱然是孔子,也有困於陳蔡之間的時候,七日不食,卻依然能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天寒既至,霜雪既降,是以知松柏之茂也!吾等雖遭酷刑,卻不可氣餒!」

  申生沒有屈服,他心裡依然不忿而憤怒。雖然齊是亡了,但齊人,依然保存著對那個美好、和平時代的記憶。只是,這些記憶若不靠文字、語言傳給下一代,遲早會淡忘消失。

  在他看來,秦言拗口難聽,哪有齊語般動聽,秦字笨拙,哪有齊字般優雅,古意長存。必須把它們記在心裡,永遠別忘了。

  亡了國當了隸臣妾的人們,只要牢牢記住他們的語言文字,就好像拿著一把打開監獄大門的鑰匙!

  在牢獄裡的半個月,他就是這樣給自己鼓勁,才堅持下來的。

  申生語重心長地對魯穆生說道:「齊魯之滅與不滅,已不在朝堂決策,不決於沙場征戰,而取決於,吾等能將齊之言語、文字、史書記多久!」

  「哪怕到了成山,也不能忘!吾等就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齊罷!」

  魯穆生還來不及點頭,二人就挨了一鞭子!

  「說什麼閒話,若不是因為汝等,乃公也不必被郡守安排了這麼個差事,去那只有鳥糞的鬼地方。」

  劉季和曹參交割完符節驗傳後,罵罵咧咧地過來抽了二人幾下,將這段時間的憋屈都發泄到了兩個儒生頭上,並催促他們快走。

  「乃公坐車,汝等步行,若是太慢,就將汝等拴在繩子上,拖著走!」

  就這樣蹣跚著出了秦城,進入即墨城郭,外面人來人往,見到申生、魯穆生,目光都往他們臉上的刺字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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